Wednesday, July 11, 2007

我真的受傷了

亞果如常走出車站,前面是筆直的路,直至盡頭。路上滿是背影,緩緩地走著,走著。出奇地亞果這天沒有邊走邊把耳機塞進耳裡聽音樂或是俯首讀著書,否則他就沒有可能目睹那情景了,那驚心動魄的場面。他用了一個眼神就發現悠悠的背影。當然他並無十足把握因為悠悠於他來說也不過無異於路人的身份。那女孩穿淺藍色的上衣,淺灰過膝的短褲,灰黑色的鞋子。長長的馬尾隨著步伐左右擺動。遠看起來她好像比記憶中那個形象要矮小一點,可能是因為她那條灰色短褲所顯出的幻象也可能,亞果的記憶已經敵不過時間的磨蝕而逐漸褪色,所以才會有這種錯配。晃蕩的馬尾看上去也好像比記憶裡長了彎了,就彷彿一輪素黑色的彎月在盪鞦韆。這是時間流逝的證據,亞果暗想。也不過如此。因著眼前所見與記憶所及的相異,亞果只想推翻自己的推測以及直覺。原來不是這樣的。他在街心瞥見任何一個有著悠悠特徵的女孩都會喜孜孜的冒上去看過清楚,而且樂此不疲。在時間留白的空間他曾經淡忘那個熟悉的輪廓,那個半年前他在巴士上注視著的面孔,隨著時間的流動那個面孔曾經糊成一片,就像某次他在車上目睹悠悠追不上巴士呆在站裡然後巴士駛離,她就變得模糊,直至變成毫不起眼的黑色圓點。縱然他已未能輕易地用文字或言語去描繪出悠悠的模樣,但當他們重遇的時候,亞果依然沒可能把她和路上其餘人物混為一談,儘管他不過是瞥見眾人的背影。關於故事的旁落枝節我還是說得太多了,還是說回亞果為什麼寧願眼前不遠處那個不是悠悠。悠悠左邊有一個男孩子,他們並肩而行。那男孩穿白色短袖上衣,深色的短褲。在黃昏夕陽耗盡最後一道光線下,亞果實在無法看清楚那是悲傷的深藍,還是死寂的黑,縱使這無關痛癢。從男孩後面的脖子和短褲掩蓋不住的小腿來看,他絕對是那種皮膚黝黑的陽光男孩,就正正跟晢白的悠悠完全相反。他們在亞果前面,一邊談笑一邊緩緩地走。兩個肩頭雖然不算是緊緊貼近,但起碼也是容許輕聲交頭接耳的距離。亞果呆倒當場。一切只怪身為創造者的我。他不敢過於趨近只懂在後面模彷兩人的步伐一直踱著。他們就有一輛巴士的距離吧。上物理課時老師說過高速公路上前後兩車的安全距離約為兩輛車的總長,那樣才有足夠空間去讓後來者煞掣。顯然亞果還是走得比較快,在過馬路時他還是讓悠悠發現其蹤跡。她俐落地往亞果的方向掃視了一下然後頭又轉回去。亞果於是不知所措。他已經被夾於身為創造者的我有血有肉的人物悠悠當中動彈不得,進退維谷。再走了幾步悠悠,還有那個男孩就驀地竄進旁邊的商場去。她沒有回頭的意圖。倒是那男孩,在替悠悠撐著玻璃門時向亞果投以孤疑的目光。亞果怔了一下便立時意識到這是甚麼的一回事。接著他躲到一旁,一個不易被發現但又能察看商場門口情況的一個位置。亞果知道,他們轉頭便會走出來。果然。在完成了自己心裡的一個假設後他愴然絕望,他成功地驗證心裡最不想證明的事實。亞果注視著悠悠逐漸離開的身影,馬尾晃動的頻率以及幅度其實,跟從前他們先後下車然後他望到的一模一樣。悠悠的背影隨著步伐而變小變暗。最後消弭無聲。從前他和她的每個段落也化成霉灰的塵埃,在那個夕陽隱退的灰敗天空間沸沸揚揚的飄浮散落。這些細絮的段落若然再被勾起,也不過是沉痛的傷疤罷了。

燈光熄滅了 音樂靜止了

(你知道嗎已經一片寂肅了)
為何我心分秒想著過去
滴下的眼淚已停不住了   
(我不過想你知道)
為何你一點都不記起
天下起雨了
(雨灑下來我還有什麼呢)
情義已失去恩愛都失去
人是不快樂        
(無非想尋覓快樂)
我卻為何偏偏喜歡你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我必須懺悔。我,創造了人物,亞果,還有悠悠。但我卻錯誤地舖排情節。我把碎散的細節收集重組然後作為哄騙亞果的證據。亞果只是一個單純的小說人物,單純地把資料分析。他以為,那道由創造者建構,連繫真實世界和可能世界的繩橋只會存在而不會幻滅。他以為,沿著繩橋徐徐地走過去,悠悠就會在那一端守候。只有單一平面性格的他又如何能料到當他滿懷信心踏上看似堅穩的繩橋時,悠悠會在另一端恨恨地割斷繩子。從此亞果墮入萬尺深淵。亞果要責怪的人不應該是悠悠而是作為創造者的我,也許亞果悠悠的生成也僅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我又何曾能料到劇情發展至此會是痛。既知如此我不會把頭陷進去亞果悠悠就從來不會存在。我在這裡忍痛把故事畫上破缺的句號。然後作為創造者我也許已經喪失了構設真實的可能世界的勇氣,或者文字世界和真實世界這兩個互不相連的地方從來也不該被連結。任誰嘗試便會落得如斯下場。

又或者,我可以說一句,是一個誤會沒什麼可悲的,自我安慰。文字果然是一種救贖途徑。我只能夠說,我只不過圍著某個中心循環團轉。我還是那隻蠟造的鳥,好奇地向著真相邁進,翅翼被融掉時仍不知情。我自私地以為自己長大然而回過頭來,其實桃花依舊,光景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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