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30, 2012

2012年流行文化風雲人物



(刊於2012-12-30.明報星期日生活.果欄)

2012,行將結束。這個星期,人人忙於結算——一邊點算己身,一邊總結社會。翻開娛樂版的十大新聞回顧,心裏納悶。類似專題,每年皆有路徑可依——緋聞、分手、結婚、生仔……於是這年,楊怡與羅仲謙、胡杏兒與黃宗澤、霍啟剛與郭晶晶、劉德華與楊千嬅,佔據版面,群眾議論,叱咤風雲。但其實,藝人情愛,干卿何事?

我貪心,看電視、揭雜誌,既要娛樂八卦,又要探聽社會。數演藝圈風雲人物,既要是一時熱話,是大眾茶餘飯後的話題,又要對社會、對流行文化有所啟示。以下四位,是我的選擇。



黃偉文: 粵語流行曲不死?

2012 年哪一張本地流行音樂唱片銷量最突出?不是陳奕迅、容祖兒,而是填詞人黃偉文的作品結集。黃偉文於2 月中旬在紅館舉行一連6 場的作品展,雲集20 多名香港歌手,唱盡本地流行。黃氏詞作向受歡迎,但是次演出牽起的熱潮,卻令人意外——演出一票難求,網上流傳票價炒至萬元天價;演唱會片段在網上瘋傳,人人懷緬昔日往事,個個慨嘆歲月如歌,最後沒購票的觀眾,幾乎也「收看」了整場演出;結集唱片,不斷重推,不斷售罄,唱片店收銀處前的長長人龍,每人手執一張……這一年,黃偉文,讓我們懂得,原來廣東歌尚未式微;港式流行的影響力,仍然龐大。

但是輝煌背後,難掩唏噓。當香港樂壇似乎前無去路,黃偉文作品引伸的集體回憶,便成了逃避現實的集體出口。歡呼過後,回歸現實,我們開始納罕:黃偉文與林夕各佔半壁江山的流行年代固然璀璨,但歲月過去,我們何所去又何所依?黃偉文在演唱會尾場稱自己要成為香港樂壇的揸lift 人,將一個又一個的新晉歌手送上頂樓,帶進紅館。不過在這個連《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也即將停辦、新電視台依然不重視音樂節目的年代,還有多少歌手能依循舊有途徑,大紅大紫,踏足紅館?

連詩雅: 一個現象的誕生

你沒有看錯,我沒有寫錯。是連詩雅。這個名字,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非常陌生。硬說是本年娛圈風雲人物,說不過去。然而,YouTube 公布今年香港區十大熱門影片,這新晉女歌手的MV,就竟佔去了兩個位置(跟PSY 一樣)!環顧全年,連詩雅4首歌曲的網上點擊率,就超越了1500 萬(陳奕迅與容祖兒,不過錄得50 萬的點擊率) ; 打開iTunes, 連詩雅的《到此為止》,全年一直位居前十。如此看來,作為歌手偶像,連詩雅似乎不甚了了,唱功與大眾認知度,都與流行標誌相距甚遠;然而作為文化現象,她的存在,值得討論。

如果黃偉文作品展所牽起的熱潮,象徵大眾對舊時代的依戀,那麼連詩雅在新媒體的大受歡迎,則正好訴說新一代香港人對於流行音樂的取態—— 數碼化(digitalization)。許多人一直聲稱,CD 不死,畢竟論到質素,這種音樂媒介始終有優勝之處。但新一代的香港人似乎並不認同——這個年頭,智能手機當道,無限上網抬頭,年輕人上YouTube 聽歌成為習慣。

這種聽歌的模式,既是隨心所欲(不像傳統唱片,只有一種順序),又有迹可尋(facebook 的分享功能左右歌曲受歡迎程度)。與此同時,這一代人多用iPhone,少碰Hi-Fi,在「iTunes 逐首選購」與「唱片舖買CD 然後用電腦把歌曲灌進電話」之間,顯然選了前者。

作為偶像,連詩雅同樣值得談論。以九十年代常見的玉女形象出道,寂寂無聞。今年繼續《喜愛夜蒲》, 捲入「慾照風波」,卻反而成為男士心目中的女神。對於「女神」,各個時代都有不同想像——九十年代是玉女周慧敏;零零年代是傻氣女生如Twins、楊丞琳;這一個年代,很可能就是連詩雅這種女生——高瘦、國際學校畢業、令人聯想到「性」、「慾」、「夜蒲」的玉女。

既反映女神想像,又折射聽眾取態,連詩雅這個風雲人物,當之無愧。


Politics is just like show business. 前美國總統列根的名言,放諸香港社會,貼切非常。這一年,我們發現,港聞版的「正經」內容,奇情魔幻,比起娛樂八卦,更能娛樂大眾。然而,另一邊廂,我們窺見,原來show business,某程度上也與政治息息相關。

黃耀明: 民間文化局長

這一年,因為黃耀明,港人開始察覺,原來當藝人覺醒,發聲表態,那股力量,不容小覷。這股社會意識的崛起,當從4 月說起。達明一派的紅館演唱會,歌曲理所當然地充滿隱喻,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大屏幕上一連串本土符號,以及一句句赤裸揭示社會現實的政治訴求。對於地產霸權,對於地下黨員,黃耀明、達明一派與香港人,站在同一陣線,一起憂慮,同時哽咽;這年香港社會每一次的公民抗爭,都見明哥身影——政府擬推「網絡廿三條」,他明確反對,認為「二次創作值得鼓勵」;數個月後,國教風波沸沸揚揚,香港社會,人心惶惶。黃耀明先邀請學民思潮踏上紅館台板,一同演出,表達訴求;其後又現身政府總部,聲援站台,一起抗爭。

在演唱會上,黃耀明不單發表其政治立場,更表明性取向: 「我係基佬。」9 月的香港同志遊行,他同樣站在遊行隊伍前列,疾呼「同志是敢的」。黃耀明的政治表態,不限於傳統議題,還包括更加個人,更加基本的性別政治。若說今年香港藝人普遍經歷政治覺醒,那黃耀明肯定功不可沒——其作風讓一眾藝人瞥見,這城群眾,對於藝人的要求,從不止於腦袋空空的大娛樂家。

這一年,曾經引起群眾恐慌的文化局,宣告觸礁。若要在民間挑選文化局長,黃耀明可能是不二之選——年底設立文藝復興基金會,辦戶外音樂會,搞電影放映,與台灣文化部長龍應台見面交流……儼如本地文化代言人。

王征: 令人啼笑不得的小丑

假如黃耀明所象徵的,是演藝圈與政治扯上關係的光明一面,那麼眾所周知,王征代表的是最醜陋難看的關連。因為王征,我們方曉得原來一個大眾電視台,竟然可以落得如此田地——電視節目買少見少,於是不停重播;廣告大減,需要節流,於是為資深藝員搞訓練班,藉此解僱;鞏固勢力,打壓競敵,於是出動台前幕後與大氣電波,盤踞政總, 「關注香港未來,反對濫發牌照」;討好中央,打壓民主,於是製作《ATV 焦點》,抹黑泛民,指摘學民。整年下來,收看亞洲電視的觀眾,比廣管局收到的投訴個案還要少;王征的騎馬舞姿,比起所有亞視節目,更加深入民心。面對眼前這個小丑,香港人,唔知好嬲定好笑。

可是香港人同樣得感謝王征。沒有王征,我們不會察覺到維多利亞港原來已經日漸染紅;沒有王征,我們不會意識到原來自己的選擇恁地匱乏;沒有王征,我們不會反思開放電視牌照的重要性,更不會重視王維基——這一年,我們受夠了王征的氣;下一年,許多人期望王維基。

舊時代漸去,新世代興起,香港的流行文化,如是這般,又走過一個年頭。

Sunday, December 23, 2012

如果命運能選擇

這星期,電視台舉行一年一度的台慶頒獎禮。那一夜,網上普世歡騰。知識分子表明心迹: 「我一向罷睇無記,但《天與地》確係神劇!」網民激動吶喊: 「TVB終於聽民意! 網民萬歲! Rock 'n' Roll never dies!」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令人人喊打的電視台,再次成為全城焦點;一個新設的全民投票制度,令向來獨裁壟斷的暴君,再次獲得民意授權。

但其實,這有什麼值得高興?

意料之外的做馬

對這次頒獎禮,香港人分外肉緊。縱然客觀來看,頒獎禮不過是供公眾娛樂,讓藝人尖叫的一場遊戲,甚至是一家企業對員工進行的表現評估。結果公布,有人讚揚,有人疾呼,兩者同樣天真。這項「盛事」,本質上純粹讓電視台聊以自慰,感覺良好,跟市民大眾,壓根兒毫不相干。是以,什麼續約換獎、黑箱作業的指控,絕對無稽——電視,本來就是公仔箱;這個電視台,更是全港體積最為龐大的唯一黑箱。

我自命低俗,這個黑箱的作品,幾乎全部看過;當晚的頒獎禮,我與萬千觀眾一起,盤坐沙發,單眼直擊(另一隻留心網民動態)。當晚,港人肉緊,因為《天與地》、三順、馬國明、楊怡個鼻;我着緊,則因為這場遊戲,不單好看,且有啟示:

《天與地》受擁戴,因為是意料之外——鏡頭運用、劇集配樂、演員對白、情節發展、故事結構,全部破格,有別傳統劇集。至於《天與地》得獎,更似意外——有人認為,電視台新設網上公投,網民蜂擁投票,宣泄不滿。是以網民力量,促使《天與地》得獎。這個說法,我有保留。

觀乎電視台的態度,是次選舉比較像摻雜中國特色的普選——市民有權投票,但結果需要中央點頭。至於「中央」取《天與地》而捨《大太監》,箇中原因,正是王維基出現,令民意逆轉。無線要繼續保住地位,必須綑綁民心。讓《天與地》得獎,屬計算之內,亦順理成章。故此,有什麼值得高興?

王維基打敗了《大太監》

王維基不是救世主,香港電視的節目預告,亦不過爾爾。不過如果沒有王維基,「最佳劇集」的獎項,當屬《大太監》。

這陣子,因為新電視台出現,我們察覺到,TVB 的手心,開始冒汗。新電視台挖去大量資深演員,於是無線在頒獎禮上,新增「傑出演員大獎」,表揚甘草,安撫軍心;香港電視的節目宣傳片在網上廣為流傳,人人叫好,劇力萬鈞,於是頒獎禮上無線同樣剪輯節目片段,拼湊起來,看似精彩;王維基信任員工,重視創意,於是無線突然肯定幕後班底——行政主席梁乃鵬公開表示,電視台能成為龍頭,幕後功勞,不可或缺;刻意在電視城內舉行晚宴,全體員工聚首一堂,然後藝人紛紛表明: 「我們台前幕後,就像一家人」。少不免的,還有《TVB 周刊》內那來歷不明的廣告,指摘新電視台的節目,傷風敗德。兩台相爭,手段骯髒難免,但若能讓員工與觀眾同時受惠,這樣的電視風雲,值得期待。

今年八月,無線在香港小姐競選中首次推行全民投票,結果機器失靈,投票腰斬,罵聲不絕。當時有人戲謔,那是香港民主最黑暗一夜。四個月後,噱頭依舊,只是《天與地》當選。結果理想,加上無線宣布深夜重播此齣經典,網民改口聲言,TVB 終於聽從民意。如此善變,令人失笑。那一夜,我們注視熒幕,關心獎項,卻忘掉數天前對無線的不滿情緒;我們高唱「如果命運能選擇」,卻忘掉自己連轉台的選擇,也寥寥無幾;我們重溫「和諧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句不同說話之餘,而又互相尊重」等金句,卻忘掉令這城七百萬人都說着同一句話的,正是眼前這個黑箱。

老闆, 你真係有得揀?

台慶頒獎,全民投票,毫無疑問,是真正的選舉。但參與這樣的一場選舉,對我們來說,有何意義?若然我們能夠選舉自己喜歡的(無線)演員,為喜歡的(無線)劇集予以肯定,卻不能選擇觀看另一個電視台,欣賞另一種劇集製作方式,這樣的選舉自由,又何需稀罕?所謂的自由選擇,不過是pseudo choices;所謂的全民公投,不過是海市蜃樓。

究竟我們有沒有選擇的餘地?2012 年,是香港選舉年,現在回想,選舉確實多不勝數,但當中有些是為假選舉,香港人根本無從參與。剛舉行的港區全國人代選舉,有人踢爆中央有「推薦名單」;選舉結束,報章分析,劉健儀與范徐麗泰一同低票當選,全因兩人言論不當, 「被中央懲罰」。這種選舉, 比無線的「全民投票」,更加兒戲,但這三十六人,卻成為了我們的代表。這一年來,荒誕選舉,處處可見:年初的選委會選舉,甚至全城哄動的特首選戰,七百萬人,完全無份。選舉如常,但我們別無選擇,只得寄望港大民調,自製全民公投——結果群情洶湧,街頭巷尾,竟現人龍。

最疑幻疑真的689

然而那次更具代表性的「真選舉」,那十二萬張無比礙眼的白票,卻被一次只有1200 人參與的「假選舉」,完全扼殺。若說TVB 的選舉,半真半假,那上述幾次更加重要的選舉,則鐵定虛幻。

選委會、特首、港大民調、港姐、台慶、人大代表……一年下來,香港人能夠真正作出選擇的選舉,原來只有九月的立法會選舉。但眾所周知,這不過是另一種自欺欺人:婆婆被掌心刻着的數字牽着走;功能界別的選戰仍然依舊。我們感受到自己可以自由選擇議員的唯一一瞬,在於劉江華敗走。這是我們僅存的一點安慰。

為江華興奮然後心碎

三個月過去,這點安慰,竟是鏡花水月,南柯一夢。我們用選票擯走劉江華;政府用支票將他請回來。我們行使選擇,表達民意;政府視而不見,一意孤行。最後,高唱「如果命運能選擇」的我們,終於發現:這是存心漠視民意的特首。這是不容市民選擇的政府。

聖誕快落,新年上街。

刊於2012-12-23.明報星期日生活.果欄

Sunday, December 16, 2012

當BIGBANG 遇上RubberBand ——流行文化再出發



「我啲同事而家全部喺機場, 睇BIGBANG。我唔敢同佢哋講自己喺紅館,睇RubberBand。」朋友這句話,教我抹一把汗。翻揭報章雜誌,細閱這隊韓國男子組合的新聞,汗如雨下:在機場博覽館一連三天舉行演唱會,35,000 張門票,轉瞬售罄;$1680 企位門票,在網上被炒至過萬元;歌迷提前三天,紮營排隊,只為站在台前,聆聽心跳,收集腳毛。這個星期,特首再次撒謊,人大即將釋法,藝人涉嫌吸毒,但許多香港年輕人更關心的,卻是BIGBANG 隊長G-Dragon 的頭髮顏色。環顧同代人,我的眉毛,七上八落。

內心忐忑,因為這股韓流,令人意見分歧,勢不兩立。支持者說,韓國文化之流行,有賴當地政府悉心栽培,質素之高,超英趕美。另一邊廂,反對者說,韓式文化工業,商業至上,精於計算;輸出的產品雖然色彩斑斕,但內涵蒼白,只有洗腦,沒有感動,始終難登大雅之堂。這個說法,貼近Neo-Marxism——文化工業,規模龐大,但是產品卻完美單一得教人坐立不安。這個星期,BIGBANG 大熱,少女尖叫,似乎只是另一案例。這個說法,令關心香港流行文化的人如我,感覺良好。

各司其職 永不重複

眉頭開始放鬆之際,我身邊BIGBANG 的歌迷大聲叫停。要理解這樂隊受歡迎的原因,還得走入群眾,探聽民心。綜合朋友觀點,樂隊大熱,起碼有三大原因:一、娛樂性豐富。BIGBANG 的音樂有快有慢,有電子有R&B,類型多樣,動聽、搶耳;MV 有勁舞有靜態,有廢墟有科幻,製作認真,好看、精彩,觀眾受落,順理成章。二、有才華。樂隊隊長G-Dragon 全權負責創作,引入西方潮流,較之其他偶像團體的公式化舞曲,前衛新穎;兩位成員太陽與大聲,音色和暖,唱R&B 一流。這個年頭,創作歌手抬頭,是大勢所趨,但韓國樂團以個人才華自詡,對我而言,相對新鮮。

最重要一點,在於個性。「BIGBANG 不像其他樂團,面目模糊。五人個性鮮明,各勝擅場。」十個歌迷,十個重複這個說法。由衣著打扮、才華特點、到個人性格,BIGBANG 五人各司其職,呈現出來的形象,絕對有別於傳統韓國組合的單一刻板。Neo-marxist 對於文化產品的抨擊,在歌迷面前,不堪一擊。談起BIGBANG,朋友們眼神閃亮,語帶興奮,我的眉毛,再次皺起。面對眼前大敵,民心逆轉,香港流行文化,如何招架?

也許並未絕望。平民百姓對流行文化,有兩大要求:一、要好聽、好睇。換句話說,要娛樂性豐富,令人雀躍。第二,要「好味」。最好的味道,名為「人情味」與「本土味」。百姓接收後,要有共鳴,有感動,有聯想;還會流淚,會分享,會反思。BIGBANG、PSY、少女時代,固然好聽、好睇,但始終像香口膠,多嚼幾次,開始無味。在全球化的熱浪中,港式流行,節節敗退。要自保,唯有找回本土味道,重現群眾所想。

所以,RubberBand 首次踏足紅館,我有期望。開場之前,我在紅館門外進行社會學觀察研究(又名等人),發現入場觀眾幾乎全部介乎20 至40 歲。換句話說,RubberBand 的歌迷,基本上就等同呂大樂口中的第四代人。這些人,既是戰後嬰兒的子女,又與這刻的本土流行文化,關係密切。他們平日少看TVB, 多上YouTube;少說話,多玩電話。要找尋香港流行文化抗敵妙計, 由捨BIGBANG 取RubberBand 的觀眾入手,最為合適。

「真係好感動。」順隨人潮,離開紅館,紅綠燈前,我聽見身旁觀眾如此說道,言辭懇切。對於這份感動,我能理解,但有保留。RubberBand 之所以吸引這批第四代香港人,有三大原因:一、刻意營造的正能量。無論是演唱會現場氛圍,抑或每一首歌詞的內容,都相當正面(全場合唱「It's All right! We're Together!」)。二、懷舊元素。演唱會嘉賓杜德偉現身,觀眾歡呼;樂隊唱出《金獅同學會》、《快樂鐳射舖》等情懷歌曲時,群眾反應,異常熱烈。三、本土意識。演唱會高潮,在《睜開眼》。唱到「回望那獅子山∕還是會牽掛」一句,全場合唱,團結非常。第二代人偏執堅信的獅子山下精神,竟然在第四代人口中,若隱若現。

香港精神 五味紛陳

RubberBand 營造的本土味道,我有保留。它過於正面,有點刻意,稍微失真。真正的香港味道,從來既香且臭,既正又反;香港人既愛菠蘿包,亦愛臭豆腐。香港精神,該是五味紛陳。

要重拾所有第四代人的芳心, 我建議RubberBand 向潘迪華學習。月初香港大學百周年紀念校園的大會堂開幕,邀請潘迪華作試音演出。潘迪華姐姐今年八十有二,去年言退,今年露面,魅力不減。我在這位老人家身上,清楚看到「硬頸」兩字。

潘迪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尾開始歌手生涯,身在香港,卻心繫三、四十年代的大上海音樂。想將之移植香港,卻屢屢碰釘。後來, 她成為梁款口中的「travelsinger」,游走西方,為中文歌配上英文,繼續高歌,非常硬頸。唱談會當日,她演唱周璇《天涯歌女》,二胡與琵琶、低音結他與鼓,互相交織,奏出來的曲子,竟有騷靈味道。潘迪華的偏執,也見於她的人生經歷。1972 年,她製作了史上第一齣華語音樂劇《白孃孃》,虧蝕一百萬;四十年後的今日,唱片公司不願替她製作音樂會DVD,她又再次自資,沒有宣傳,只旨在為自己的歌唱生涯,盤點總結。我跟潘迪華,相隔三代,但她的硬頸固執,我深深佩服。

潘迪華的音樂,從未真正流行,但現在回溯,卻真正反映香港:中西合璧,紛雜精彩。流行文化之中,不夠「味道」的,如香口膠,終歸無味;只有刻意營造的單一味道,同樣流於表面,有所缺欠;唯有五味紛陳,堅持硬頸,永不妥協,這樣的作品,才能流傳,成為經典。

BIGBANG 壓境,RubberBand 與香港其他流行標誌,不能滿足於能屈能伸的良好感覺, 更毋須東施效顰, 大跳Hong KongStyle。最重要的,是學效潘迪華,硬頸自我,堅持發聲,訴說一代人的真實故事。如是者,本土流行文化,方能在韓風之下,再次出發。


刊於2012-12-16 明報星期日生活.果欄

Monday, December 10, 2012

RubberBand 只說了 1/3 個香港故事



昨晚去了紅館,看 RubberBand。十點觀察:

01. 觀眾年齡幾乎全部界乎20-40,exactly 是呂大樂口中的「第四代人」(另一個說法:是戰後嬰兒的子女)
02. 「我不敢跟同事說我來看RubberBand,這刻他們都在機場看Big Bang。」Big issue here.
03. 我認為有需要 revisit 這對 band 與 HK pop culture 的關係。
04. 重點不是他們代表什麼的一種 HK story,而在他們及其製作團隊如何意欲製造一個 articulated 的香港故事,還有就是觀眾如何 perceive 這個 message。
05. 這種 articulation 相當刻意,從主音六號的分享,至 Video wall 顯示的 symbols,都明顯有這種傾向。
06. 開始明白,為何觀眾層只會在20 - 40歲,而由一個四眼肥仔當主音的樂隊及其音樂又能夠打動這些觀眾。
07. 刻意營造的正能量 + 輕輕帶過的社會議題 + 對美好年代的懷舊眷戀 + 對於快樂、夢想及任何setimental elements的重視 = 第四代人需要的一切。
08. 全場氣氛最熱烈的歌是《睜開眼》,這相當切合這一代人與社會的關係 —— 要覺醒,但僅此而已。歌詞中的「回望那獅子山 / 還是會牽掛」更突顯了一件事:RubberBand 其實並沒嘗試去塑造一個 petite narrative,他們頂多是 rethink grand narrative 罷了。想完,更可能甘之若飴地接受。
09. 如是演唱會中途有一瞬我覺得自己在聽許冠傑的演唱會。
10. 結語:RubberBand 反映了這一代人的一半面貌、一半心事。是的,一半而已,噢,不,可能是三分一。另外三分二,或許就在機場博覽館,以及Hidden Agenda。

Sunday, December 09, 2012

期待更多王菀之——藝人與政治表態

「王菀之、麥兜,有乜關係?」這星期,香港小交響樂團舉行聖誕音樂會,以麥兜為主題,王菀之任特別嘉賓。遞過門票,換來友人劈頭一問。沉思半晌,想起剛在網上掀起的一場政治風波,我發現這對人豬之間,隱約有點聯繫。

「當別人在偵探般追蹤梁特首的房子,並從抽絲剝繭得出的新發現大感勝利興奮描述分享,我實在忘不了每天在盼望多點生果金幫補生活的長者們,他們每朝醒來的盼望,直到帶失望入睡,這樣又過一天。」

上周末,王菀之在Facebook status 寫下這段文字,網民鼓譟,群起抨擊,有的溫和理性(有條不紊地解釋關注僭建與長生津爭議,本無關係),有的人身攻擊(抽水、親共等指摘,不絕於耳)。真的受傷了的王菀之,其後兩度寫文回應既為誤會解釋,亦駁斥「胡亂攻擊而興奮莫名」的激進網民,為風波畫上句號。細讀王的一字一句,我先是輾轉,後是釋然。

輾轉,因有先例。藝人與政治扯上關係,不是新鮮事。上月美國總統選舉,奧巴馬支持者之中,就見George Clooney等巨星身影;當年韓農在港示威被捕,李英愛等更發公開信為之求情。香港藝人呢,上一次集體發聲,已在23年前的跑馬地馬場。當年在梅艷芳號召下,全港藝人一呼百應,輪流上台,逐一獻唱。向來政治冷感的演藝圈,一旦覺醒,力量不可小覷。不過那是六四啊。當年連梁振英也跟港人站在同一陣線,六四在香港社會發展歷史上的特殊性,由此可知。

此後二十年,香港藝人與政治,愈走愈遠。○三七一,香港人開始睡醒,藝人反而樂於沉睡。有份籌辦《民主歌聲獻中華》的曾志偉表示,藝員不要為湊熱鬧而上街遊行。對於藝人的政治潔癖,我們見怪不怪,甚至開始認定,香港藝人,只是不吃人間煙火的大娛樂家:現實世界之種種,貧苦大眾的喜與悲,他們都無知無覺。家駒名句「香港只有娛樂圈」,是最佳總結。

集體政治冷感與大陸市場

藝人集體政治冷感,當然與大陸市場有關。回歸以來,香港的普及文化愈發北移:本土電影消逝,合拍片成主流;電視港味蒸發,演員蜂擁北上。藝人的米飯班主,由香港觀眾,變成內地投資者。龐大市場,不敢得失,政治立場,自然保守。在電影《建黨偉業》亮相的影星,比在七一街頭露臉的,多上幾倍;為政府宣傳片獻唱的香港歌手,比起在紅館演出的,更加肉緊。藝人往建制靠攏,已成主流。

然而近年,情況有異。國民教育議題上,敢於說不的藝人,不屬少數:黃耀明、何韻詩等人,向來立足社會,關注時事,他們現身,意料之內;但連陳慧琳、容祖兒也不再噤聲,香港觀眾,大跌眼鏡。國教集會上,黃家強、林夕先後上台,萬人合唱《海闊天空》、《年少無知》,流行文化與政治,出奇湊近。娛圈中人開始樂意作政治表態,不單因為政治環境轉變,或是藝人逐一睡醒,歸根究柢,這其實反映本地普及文化工業的變遷。

英國傳播學者David Hesmondhalgh在《The Cultural Industries》一書中,就開宗明義,將文化工業一詞,由單數改成眾數,藉以反映當代趨勢:這個年代的普及文化的生產,由大眾傳媒游移至小眾工業。電視台、唱片公司作為文化工業核心的影響力慢慢流逝,圍繞在核心四周的小眾icon,以跨媒體、新媒體的狀態呈現,逐漸活躍。

於是我們看見,活躍於大眾傳媒的名人、巨星,比如劉德華、譚詠麟、林峰,依然深受傳統文化工業的生產模式制約,不敢踰越界線,發表意見。政治議題,仍是禁忌。但在這些流行文化標誌以外,新型文化代言人,夾雜人群,逐一現身。這些小眾明星,無視主流,隨意發表,或抨擊政府,或應對大眾。黃耀明、梁祖堯、藍奕邦、林一峰……例子多不勝數。作為小眾標誌,他們的政治表態,甚至更為目標觀眾受落。演藝圈的政治覺醒,其實與文化工業的分散,息息相關。

藝人表達立場 只得擔當卧底

要覺醒,發表立場的途徑不可缺。歷年香港大眾傳媒幾乎佔據娛圈所有言論空間。藝人要表達立場,只得擔當卧底,運用暗喻,游走流行,在文化工業內,大打擦邊球。陳奕迅一邊為《六月飛霜》力竭聲嘶,一邊肉緊獻唱回歸十五周年主題曲,便是實例。然而,這個年代,新媒體湧現,(小眾)藝人可以在網上(微博除外)義無反顧,高聲疾呼。娛圈的小型政治覺醒,有了條件。媒體之新,不僅反映在科技上,《黑紙》等作為另類傳統媒體的出現,又為藝人提供全新窗口,回應時事。大眾傳媒對藝人度身訂造的「大娛樂家」定位,開始扭轉。

想到這裏,開始釋然。王菀之與麥兜,其實相當近似:前者的音樂,作者主導,藝術先行。麥兜漫畫的製作,亦是同樣:擱下大眾口味,針對小眾市場,創作先行,靈活生產。很多年前,麥兜曾經被視為兒童讀物的平凡角色。只是後來,政治氣候轉變,集天真與現實於一身的這頭豬,開始身負重任,訴說香港故事的甜美與荒謬。麥兜跟香港人,一同經歷政治覺醒。

王菀之的言論,無疑得罪了某些港人,但麥兜又何嘗不是曾被特首收編擔任拜年短片的主角?這個年頭,藝人要政治表態,既因文化工業分散、新媒體掘起,而變得方便,同時又因議題之複雜、群眾的監視而變得艱難。若然遭遇王菀之的情形,大部分藝人肯定刪掉內容,簡短道歉,從此不碰政治,只談風月。像王菀之這樣,敢於面對,仔細辯解的藝人,其實更值得珍惜。

在這個平民、傻豬、藝人都覺醒的年代,最需要的,是互相尊重,槍口一致。


刊於2012年12月9日.明報星期日生活.P05

Tuesday, December 04, 2012

周二床上

早幾天讀《號外》。這期主題講 Restructuring Hong Kong,頗為耐讀。讀過專題,翻到後面,發現雜誌又在搞什麼周年回顧。上面刊載了鄧小宇一篇1980年寫成的舊文,描述當時雜誌創刊的艱苦與甜美。讀著,甚有感覺。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最璀璨的黃金年代。掩卷,百感交集。從來不是《號外》的忠實讀者,又或者該這樣說 — 這本雜誌根本不屬於我的年代。它的光榮年代,跟香港流行文化的美好時光一樣,一去不返。

但我想起丘世文。不,應該是顧西蒙。十分記得,四年多前大學一年級,y 跟我提及一本名為《周日床上》的書,以及那個稱為顧西蒙的作者。她說,中學時代讀這本書,心裡萌生跟作者相逢恨晚的感覺。然後她嘗試搜尋丘氏之種種,方曉得原來作者1998年已因腦癌離世。那種相逢恨晚的惆悵,更是深切。當然聽到她的推介,我從圖書館借來了這本書,讀了一遍,同樣覺得很有共鳴。然而在共鳴之外,仍然覺得有什麼缺失。我跟故事裡 Simon 的想法,始終有道無法填補的縫隙。

四年後,重新拾起此書。在人流如潮的火車月台上,在午後寧靜的小餐室內,在曾經熟悉的大學圖書館內,再次閱讀《周日床上》。終於明白當年那份共鳴感缺欠的,是什麼。

揭捻著書頁,內心卻在翻騰。這個故事的主人翁,未免太熟悉。他的想法,他的呢喃,他的性格,又未免太切中我內心深處那小角落了。讀著書本,我想起了許多許多的事情,和許多許多的人,在這幾年間。時間總是過得這樣的快,日子總是一點一滴而又杳無痕跡一般的在蒸發。我曾經以為自己會是其中一滴水點,呆在原地,不作聲,然後時代會把我揮發掉。我會由液體,化成氣體,擴散,然後再凝結成另一種形態的水珠。

但原來不。時針與分針不停相遇,分離,重遇,再別離,而我這點水仍然在原地,沒有蒸發,沒有流動,不動聲息,一如最初。旁邊的小水點,都已經在滾動、流走。有的相聚、結合成更大的水點,當中有的會分散,再流動,再相聚。有的則被微風蒸發,飄浮,吹走,然後落地,凝結。離離合合,散散聚聚。人固然如此,水又何嘗有異。

站在鏡前,我看見了自己。這個自己,何其親切,因為一切不變。四年過去,我不單沒有脫離顧西蒙的影子,甚至像命中注定般拖著這道尾巴,不吭一聲,慢慢地,變成了這個虛構人物。

《周日床上》之所以得名,全因主角多愁善感,每逢周日早上,睡與醒之間,總窩在床上,輾轉,胡思,亂想。對我而言,這種胡思亂想的狀態,從不止在周日床上發生。就像這一刻,和下一刻,我的思緒都同樣紊亂而整齊,複雜而單一。我得接受自己是如是這般的一個人。

Sunday, December 02, 2012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喔 — 梁振英和盛品儒的謊言

(原文刊於2012-12-02明報星期日生活P01版。此為未經刪節版,完整得多。)


這個星期的香港,非常鬱悶。凝視窗外,雨下過不停。翻開報章,來來去去,都是那些人、那些事——不是盛品儒王維基隔空開戰;便是梁振英與僭建相互糾纏。聽見盛品儒的「收視四六開」、「請王維基自首」,我鬱悶;再聽見梁特首的「開誠布公」、「僭建已不存在」,悶極欲吐。

 Ralph Keyes 曾在著作《The Post-Truth Era》直言,我們身處的,是一個沒有真話的年代。撒謊,早已成為社會常態,但教人鬱悶的是,在這個時代的香港,即便謊言被揭,撒謊者仍然面不改容,肆無忌憚。這種常態,有點陌生。因為社會曾經教導我們,說謊有罪。日本小孩子在勾手指做約定時,會唱一首歌:「說謊的人,要剁指頭、毆萬拳、吞千針。」香港的小孩子,仍然流傳一句說話:「講大話,甩大牙。」靠嚇,向來都是教導小孩的重要伎倆。童年時代,每個小孩都曾經被道德教育:說謊,對自己、別人、社會都有害,十惡不赦,可免則免。

這種非黑即白的邏輯,我不同意,於是還原基本,找本童書,看看這個世代,又是如何。黃巴士出版的《說謊,對不對》,色彩斑斕,內容吸引。翻揭內頁,方曉得原來這本童書不再滿足於單純灌輸「說謊就是不對」的概念,反之期望勾勒說謊行為的複雜性。閱讀德育故事,梁振英與盛品儒的面貌,突然浮現。撒謊行為,相當複雜。與其單純指摘,不如抽絲剝繭,仔細解構。書中給孩童設計的三道問題,同樣適合我們思考。

 1. 你知道,說謊背後有不同動機嗎?

 撒謊行為,種類繁多。分類方式,在於動機。政評網站《Global Politician》主編Sam Vaknin按照撒謊者的動機,提出謊言的八大種類,梁振英與盛品儒的謊言,正好屬於其中兩種——前者營造煙幕(smokescreen),後者純為功利(utilitarian)。煙幕性謊言的目的,旨在掩飾,隱瞞真相,誤導他人。梁振英之所以以為玻璃棚是前任業主所建,以為自己第一次處理僭建問題,以為僭建密室只有200呎,為的,是在全體港人面前,隱藏真相——這個特首,知曉自己雖登首長之位,卻無民意支撐,僭建風波一旦揭發,威信勢必動搖,於是篡改事實,亂編藉口,諉過他人,開脫己過。上任數月,功績未見,煙幕四起。連番煙幕,既令市民看不清真相,更令政府看不見民心。官民之間,愈走愈遠。

 盛品儒說謊動機,則是另一極端。他之所以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將「收視四六開」、「香港良心」等笑話,反覆運用,全為一個目的:忠心護主,謹守叔訓,阻止發牌。這種謊言,結構內容,純為功利。有別於梁振英以煙幕刪改鐵一般的真相,盛品儒的功利性謊言,嘗試捏造不存在的事實,試圖說服他人,亞視有存在價值;王維基是魔鬼、壞人。這類功利謊言,最常見於銷售行業:銷售員、經紀虛構數據,編作理由,為的不過是「搵餐飯食」。要成功以謊言騙人,功能性說謊者通常都有同一特徵:連自己也相信這假話。只是編纂謊言與銷售技巧一樣,有高低之分:高手教人信服,低手令人噴飯。盛品儒,顯然是後者。

 2. 你知道,說謊不為身邊人接受嗎? 

「說謊的人,會被眾叛親離。」這是兒童德育故事的典型教訓。然而,在現實世界,說謊者反而會因謊言而被簇擁。故此,Ralph Keyes在著作指出,在現代社會,最常撒謊的,往往反而是治療師、律師、政客等廣受尊敬的職業。在這個「後真相年代」,適當的謊言會讓人贏得尊敬,落得群眾嫌棄下場的,通常不過因為謊言被揭穿。盛品儒跟亞視,正是當下例子。「收視四六開」被證實是純粹混淆視聽;「香港良心」被發現內裡染紅……一連串的謊言,一次次被揭穿。港人反應,如同《狼來了》故事裏的群眾一樣,起初心存希望,最終死心遠離。然後,盛品儒的誠信,跟亞視收視一樣,跌至冰點。仍然深信不疑的人,可能只剩下王征。

 《狼來了》的故事,膾炙人口。它告訴天下小孩,謊話不能說多於一次,否則一旦被揭,便會被人唾棄。這個故事,放諸現今,似乎需要改寫。看看梁振英,不住撒謊,謊話不住被識穿,然而身邊家臣,不離不棄,連日以來,捨身護主:先有蔡涯棉解畫,說「事情不涉及誠信,市民對特首高官過份嚴苛」,後有羅范椒芬義正詞嚴指稱僭建「其實很平常」……護主之情,溢於言表。撒了謊被揭穿,不但毋需道歉,身邊人還會出言相助,呼喊大眾。這個現代《狼來了》故事,教壞細路。

 3. 你知道,說謊要承受後果嗎?

 這個年頭,說謊的人,往往大搖大擺、逍遙法外。箇中原因,歸根究柢,都拜群眾所致—有時我們過份相信自己身處「後真相年代」——Sales撒謊,律師撒謊,特首撒謊,理所當然。於是,儘管梁振英的「語言偽術」被洞悉,即使盛品儒的指控如何脫離現實,牛頭角的九嬸、西營盤的七叔,依然相信,公眾人物說謊,無大不了。

 的確,梁振英的地下密室就算大如維園,對普羅市民影響,仍然不過爾爾。可是,謊言可怕之處,在於它會不停複製,重覆發生。過去四個月,梁振英說過「國民教育不存在洗腦成分」、「新界東北是香港人的新市鎮」、「沒有西環治港這回事」……這些話聽起來,堂皇合理。只是我們也得記住「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的真實含意——撒謊者,為掩飾被識穿的大話,往往用另一個謊言蓋上去。如是者,謊言一個個被吐出,針一根根要吞進。

 僭建風波,絕非個別例子。這個謊言只是一扇窗,而這扇窗,讓港人得以窺見特首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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