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14, 2012

出狀況

這陣子狀態很壞。可能因為又病倒了。躺在床上,伸手摸著遙控器,亮著唱機。唱機響起滋滋的聲音,唱片在轉。五秒後,房間被熟悉的琴音填滿。這張唱片,是藍奕邦的《無非想快樂》。第一首曲子,名《可樂》。肌肉痠,骨在痛,只得直勾勾的凝視天花,憶起了許多往事,不自覺地。這曲子對我意義重大。七年前的仲夏,我捧著幾本書離開灣仔。那年我首次獨個兒參觀書展。在天橋上我微微呼了一口氣,朝著下面喧鬧的告士打道。由那時開始我迷上凝視那如河流動的景像光影。拐個彎,拾級而下,便是巴士站。等了一會,也掏出了書來讀。裡面有王貽興的《路中拾遺》。我第一次讀他的書。未幾,車來了。連忙把書放回背包,再從裡面掏出了一部 Discman。是 Panasonic。圓圓的銀色機身,透明藍色的外邊。那唱機好像是某年的生日禮物,在第一城新商場近 A1 餅店的電器舖買的,三百多塊,我跟妹妹每人一部。按下播放鍵,然後隨人龍登上了過海巴士。人很多。擠進了下層中間近車門的位置,方有一點喘息空間。車駛動。扶著車門兩端的把手,臉朝門口。耳筒裡響起了《可樂》的琴音,然後是《六月》、《憂鬱小生》……再之後是《Born Unhappy》。一直聽一直聽,突然感到周圍的人群都很渺小,是的,他們肩膀的擠壓碰撞、嘴裡的聒噪呢喃都經已與我無關,我找到了那屬於自己的可能世界。穿過紅隧的時候,腦裡盤旋的,是《40號》:「或者每個搭客也相似 / 同樣冀盼到尾站會發現樂園 // 或者起點終點未必似 / 同樣每晚也會慣性累到失眠」。心顫動了一下。「車上 / 幾多張臉 // 一同 / 空虛中並存 // 可能 / 彼此都在 // 連忙收起所有的缺點」。出了紅隧,便下車。腳跟觸到地面時胸腔反射性式的想吐。可能因為巴士車廂裡太悶侷,也可能因為別的其他原因。

出了狀況,可能因為卧病在床,也可能因為別的其他原因。一直試圖把這些可能的原因從腦海裡不知名的抽屜悄悄扯出卻只是徒勞無功地把更多更為熬人更有害身體復原的回憶強行拔出並擱在桌上仔細端詳。我真的真的好想吐,但又真的真的找不著原因。那些會讓我情緒抑鬱的來源好像都有關,但又好像都不特別有關。躲在家睡了兩天,人好像變得更為模糊虛弱了。半睡半醒間我推開了薄薄的被子,近乎暈眩的站了起來才發現床單上印著用汗水舖成的人形。我一邊扶著書桌免得自己倒下,一邊考量這汗水人形。那人形不如我所認知的自己,那是個教我感到陌生的人形,既空活又彷彿正滿滿地壅塞什麼的人形。明明進睡那瞬我冷得有點發抖但為何醒來的時候竟會熱的冒汗呢。這種對於自我的陌生相遇,教我蹀躞不下。頭崩欲裂於是我趔趔趄趄的走了兩步,就唯有重回被單裡去。我不敢再讓那張唱片的音樂伴著自己進睡因為我心裡明瞭其實歌詞裡描述的種種於我而言壓根兒就是一把鋒利的小刀,恣意地捅進內心使勁地把一切都摳出來。那些已經過去的人啊諸如從不存在的朋友和戀人,事啊比如是那些沒有發生過的往事,物啊關於那些從未擁有過的物件,都會從裡面默默地流出來,又如支流般散開,再匯聚成河。

忽爾又想起多年前曾經興起過寫一篇小說的意圖,篇名都改好了,叫《男孩與刀》。那男孩天生沒有右手手掌,只繫著一把銳利的刀。自小家人都教他,定要把刀好好收好,還悉心替他用皮革縫好刀套,把那不容於現實世界的一點缺陷裹好掩藏。只是隨年紀漸長,男孩開始發現原來右手的刀原來也不怎樣傷人,有好些女生更因為這一點神秘而與他交往,哄他為自己亮出刀子。男孩一直不敢,直至某年遇上了真正親厚的同伴。在她面前他脫去了刀套,她仔細用布拭抹微微生鏽的刀面。男孩感動,輕輕提起刀,打算用刀背柔柔地撫著她的脖子,怎知一不小心,從此與她分別。男孩自此變得失常,任意亮刀,或威嚇那些孤立他的同儕,或在會議中刺傷那些不懷好意的仇敵。他的刀,再也藏不起來。開始沒人敢接近男孩,因為他有刀,因為他會傷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然後然後,久而久之,男孩在孤寂中死去。臨死前他用那把鋒利的小刀,恣意地捅進自己內心深處,使勁地把一切都摳出來。他好像在找尋什麼,但又好像是漫無目的。如同他的人生。他呼吸了最後一口氣,就死掉。斷氣那刻,他右手的刀脫落了,露出了潔白的手掌。

放心,這無關比喻。

Monday, May 07, 2012

從此失去許多

星期六晚。早點離開,剛好趕上了小巴尾班車。身心俱疲,若錯過了這班,得乘火車,繞個大圈,才能回家。所以上車時,心存感恩。整輛小巴,空無一人。甫坐下來,司機便關門,開車。

「是算好時間嗎?」

前方傳來司機的搭訕。她是位嬸嬸,束馬尾,臉目略模糊。這樣的臉孔,無論是當茶餐廳侍應、報紙檔老闆娘,抑或是住宅大堂清潔姐姐,都適合貼切。

抖擻僅餘的精神,開始跟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談。我說幸好還趕上了否則就要花上半小時,她開始跟我計算確實要多花的時間。如是聊了橫跨兩個車站的時間,一直沒人上車,我以為自己在乘的士。直至車駛抵第一城。

小巴站站著個男生,跟我年紀相約,鼻樑上架著典型的斯文眼鏡。如常開門,如常給男生上車。嘟。然後男生如常步至空位坐下。這時,嬸嬸大喊:

「要開車了,快坐下!」

接著,萬籟寂靜無聲。男生似乎完全聽不見,仍然垂著頭,慢條斯理的站在走廊,整理袋子,然後施施然坐下。他可不是聾子,之所以不答話,或因他害羞被動,不慣跟陌生人溝通,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因為,他戴上了耳機。現實世界發生的種種,從此與他無關。

「唉!」嬸嬸突然長嘆。「這種人,不要得啊!」

我有點緊張,雖然男生戴著耳機,而且裡面的音樂還吵耳得連坐在前面的我也聽得見,但這不代表他完全無法接收現實世界的所有聲浪啊。如此明目張膽的批評,畢竟有點風險,於是我只得,唯唯諾諾,以輕輕一笑,或純粹的單字語氣助詞,無可無不可的應對。

「你知道嗎?戴上耳筒,他從此失去許多。」

從此.失去.許多。我有點感動,因為嬸嬸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但出於一位小巴司機口中,力量竟以幾何級數擴大。

「外面的世界,要親眼看。周圍的聲音,要親耳聽。」

我笑了笑,然後一直凝視窗外倒退的光影。為何要看呢,假如世界已經不堪入目。為何要聽呢,假如周遭已經充斥雜碎噪音。我們蒙著眼睛,閉上耳朵,會不會是因為對世界失望,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過也難怪,我年輕的時候,都曾經沉迷過看錄影帶。沒法子啊,因為年輕。後來,發現影帶裡的事情比不上現實裡的重要,就把心一橫,完全不看了。(一直至今?)對,一直至今。」

與對世界失望無關。瞎了眼,聾了耳,不過因為,自以為眼前屏幕、耳裡迴盪的聲音,都比這世界的美好,又或者退一步的,更為重要,更為有用。而原來,我們一直還未完全理解這個世界,無論是它的美好,抑或醜陋。就在理解認識之始,我們就以耳機和屏幕把這些可能性都搪塞過去。

正要下車的時候,心裡盤算,究竟男生失去了什麼。意思是,實質失去了什麼。好像沒有。車廂裡沒有警世的對話,也沒有盤膝而坐的美女,如果有一件事情是重要的,那事,或許確實藏於耳機裡。

「再見了!下次見!」

下了車,嬸嬸的聲音依然徘徊盤旋。然後我忽爾明瞭,耳機男生從此失去了什麼。


是陌生人相遇的親切與溫暖。

Thursday, May 03, 2012

少男情懷總是寫

題目是胡謅的。

翻一翻最近寫的文章,幾乎清一色都是約稿,又或有特定社會目的,由心而發的寫生活瑣事,或是創作點什麼,都少之又少啊。噢。頗為累人的,寫作過程。

其實想寫篇微型小說,關於Project Glass的,意念,題材、結構俱備,就是欠缺精神和時間。對,還有一個潛在的寫作計劃——關於大學的種種,既想為「大學生」一詞設下新定義,又從任Tutor的朋友口中聽過太多大學生的有趣事跡了。只不過,如何把意念化為周詳而富系統性的寫作過程,才是最難熬過的一關啊。君不見多年來我不過能夠完成一個完整計劃罷了。

所以《拾年記》才可貴,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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