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29, 2007

關於關於旅行

所以我一直堅信不期而遇比起刻意安排更加絢爛流麗。愛情如是,覓書亦然。本來是路過書局為別人選購禮物,卻讓我發現王貽興的散文。沒錯仍然是散文。路中拾遺封底所印的那段充滿預言意味的文字我仍然牢牢銘記,大概他早已在某個險峻的岔口掉了背包並十數年來一直挽緊的夢想吧。純真無瑕的日子經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的裝飾和矯揉造作。他在報章上的專欄我偶爾會瞥到,讀完那數百字的文字方格我總是若有所失,縱然字裡行間我依然能夠吃力地嗅到他的氣味和思想可是當我冷靜下來仔細再看時我幾乎難以辨認出那些文字屬於誰人,就彷彿定睛凝視某個熟悉如自己名字的中文字,突然那些早已被習以為常的筆劃和紋理會在一瞬間變為陌生,你以為它被扭曲被變形其實它還不過是老樣子。他那本散文集的封面,說實一句也不是特別吸引只是我竟然近乎無意識地把它提起,瞥見那熟悉無比的名字我才能理解自己的行動,也許這是腦神經暗藏的其中一種條件反射吧。

回到家我珍而重之地輕起指頭細細捻捺白色的書頁。裡面好些文章我曾經在他老舊的網頁偷窺過,但那個網頁早已被拆毀連半點痕跡也沒能留下就彷彿一切從未發生,就像大意外發生後被粉飾太平而被掩蓋的那些血跡斑斑就只能存在於倖存者如我的腦海裡。無論是我讀舊網頁的日子,還是舊網頁裡所描述那個更為久遠的年代都經已一去不返,儘管那其實反而是最美好,最純樸的年代。啊我還是忘掉了說,那本書叫關於旅行,就是他的旅行日記或散文結集。文字無可避免地紀錄下從前的種種所以我才感到黯然。他到過愛丁堡安特衛普,到過馬賽蘇黎世,也到過曼谷莫斯科。那是亮麗的回憶。然而我讀著細膩的文字時竟然只能看見那沒有存在的,例如伊羅。應該沒有多少個細心的讀者能夠留意這點吧,關於伊羅我還是不再說太多了,反正其實我既然是倚賴偷窺和想像維生的旁觀者,對於她和他的事情明顯地僅停留於一知半解的層次。我不過看過伊羅像包子也像嬰孩的臉孔,可是卻久久難以忘懷。他和她發生過的事情我仍依稀有些印象。那是我最愛的小說無城有愛所描繪所介入的年代;那是最純真無憂的年代。散文集所形容所勾勒的景點風光是他和伊羅的共同經歷,如是者我就能推測到當他在那些蒙塵的相簿裡揀選照片而因此再次跟那最真實立體的伊羅碰面時會有如何的一種愁緒。即使那段率真的感情褪去後身為作家的他和身為化妝師的伊羅身邊都會不斷出現另外一些人物,可是我依然幻稚天真地相信貽興和伊羅還是各自的最愛。當被埋藏的回憶不慎被揭起他倆還是會因此而感到無奈感到悵惘。在旅行日記裡伊羅的名字不再出現,取而代之是友人,又或者Y,心思細密的讀者一看便會知道哪裡有過伊羅的足跡,無論她的名字被塗抹被修改,那種感覺依然存留。關於伊羅我還可以說更多。只是關於這段逝去的感情我只能唏噓縱然我必須再次重申我不過是借聯想和偷窺建立自己觀點的旁觀者。自此我開始了解,原來即使你遇上你生命中最愛最不可或缺的那個,還是因為外在因素無奈地分開。當然有更多的人連自己生命最愛那人的樣貌名字也未曾曉得,又或不斷擦身而過而懵然不知。也許有些人反而會甘之若飴因為若然錯失了那一個恐怕會一直蒙上灰霾,那倒不如從未遇上。可是我仍然短視單一地期待這個屬於我的伊羅的來臨,儘管可能會失去,曾經擁有曾經共處恐怕已能感動一輩子。原諒我這樣不成熟這樣單純。

Monday, December 24, 2007

冬季來的男生

我記得我第一次是在平安夜看見那男生的。我記得那是平安夜因為我細心打扮後才出門然後匆促上車時耳機的線勾到坐在前面那中年女人的手袋,耳機裡的音樂頓了一下。上小巴時我以為右後方的那張單人座位是空的怎料走過去才發現有個男生蜷曲地坐在上面,前面車輪上的椅背特別高所以把他的頭剛剛蓋過。我唯有坐在隔著陝隘走廊的那個座位,旁邊是在暗黃街燈照射下像是染了一頭啡髮的中年男子,愣愣地瞪視窗外。通常獨個兒坐小巴我會傾向選擇坐右邊的那些單人座位。坐第一個位的話膝蓋會緊貼前面銀色的欄柵;坐第三個位的話雙腳會因車輪隆起而提高;坐第四個位的話會被前面的椅背掩蓋。故此我會選擇第二個位。但第二個位坐著打扮入時穿大褸熱褲的少女。從我那裡望向車頭會發現椅邊一個個垂下來的安全帶扣,對照著的是貼在車頭玻璃窗上面寫著乘客上車需佩帶安全帶的宣傳海報。不知道是剛修好的路有點凹凸不平還是小巴司機的駕駛技術不佳,小巴駛來有點顛簸。前面黑底紅字的顯示牌不斷跳動但數字看來頗為遲緩,在紅綠燈停了一會那個數字還是在亂跳。乘容多把電話放在耳邊又或放在面前,手指在小巧的鍵盤上翻飛亂跳,包括坐在我旁邊的中年男人。我好奇地想瞥一下他在寫甚麼就把頭微微靠近再配以漠不關心的表情而實質上卻凝視那發光的屏幕,突然電話從視線範圍消失。男人轉頭過來怒目而視於是我唯有望向另一邊,那邊捲作一團的男生幾乎沒有動過,仍舊維持一貫的姿勢,乍看來像深藏於母體子宮的嬰。男生穿薄薄的一件粉藍色上衣下面是暗灰的牛仔褲。其實單靠路旁的街燈和車頂的微弱白色光管我也看不清楚。本來我想仔細看看男生的容貌只是他把面貼在玻璃。他的頭髮長而亂;他沒有穿鞋。只剩有破孔的襪子。前面的乘容一個個離開下車他卻絲毫不動,大概他會一直坐到總站吧。下車時我故意站在原地打算待車駛走時從玻璃窗一窺蜷伏男生的容貌。怎料後面霓虹燈牌在玻璃面反光我就束手無策。

Saturday, December 22, 2007

上斜‧下坡

  老人坐在背面佈滿鐵鏽的長椅上,呆愣地盯著前面扁圓的水池。水池裡沒有盛荷也沒錦鯉,嘴裡咬著牙籤的他不過對著躍動濺出的水花發呆。每天黃昏不管風雨他都會坐在這兒。穿白色霉爛背心而且乾瘦鯬黑的老人在大學裡出現本應引來一番飄忽的歧異目光不過大概連在陸佑堂古色古香的走廊穿梭晃掠的學生也早已習慣這情景。間中會在學生坐在他身邊或邊咬著螢光筆桿邊讀筆記,或像他一樣無焦點的望著某處,偶爾還有人會憋不住好奇地問老人從何處來,是否某學系的老教授。通常老人會咯咯地笑。呵呵你見過教授打扮像我這般嗎。我連走廊那邊佈告板上的英文也看不懂呢。老人坐得累了就吃力地撐著孫兒送他的木拐杖緩緩往走廊那邊走去。拐過彎便是關得嚴嚴的禮堂大門,前面舖著觸感粗糙的石梯,一直伸延到地下。每天老人總要小心翼翼走這段路,泛黃的燈光有點暗弱,一不留神便可能滾下去。這個年紀恐怕再承受不了半點創傷。有時在老人蹣跚地下樓梯時會有學生生澀稚拙地扶他一把,許是瞥見老人愴然惶恐的樣子吧。下了樓梯老人就能夠概括地目睹陸佑堂的外貌,像孤單的古堡。這種建築很難不令他想起英國,從前這些古堡可是俯拾皆是呢現卻在逐漸消隱,於是連老人也隱約感到自己將會變得虛無,最後也許會像皇后天星般被拆毀被社會吞噬。

老人走過微斜的彎路,沿著般咸道慢慢地走。旁邊的店舖連錦不絕但通常他留意不到。走了幾個街口,看見遠處那綠色簷篷的報紙檔他就曉得那是正街的入口。報紙檔旁邊是凹凸不平且高低不一的梯級,老人右手扶著蒙塵的欄杆,左手撐著拐杖,徐徐拾級而下,動作俐落而無半點狼狽。下了樓梯,左邊便會傳來熟悉的叫聲。「老朱,散步回來了嗎?聽說朱仔入了港大,呵呵你可以放心了。遲點找他替明仔補習一下也好。」老人回過頭來,那是小攤檔的張嬸。單從外觀難以推斷她的攤檔在賣什麼,有鎖鏈有水管這些五金舖的貨品,但旁邊卻擺放著針線和一卷卷毛冷。不過其實這些店舖在附近頗為常見故此老人早已見怪不怪。老人聽過張嬸的說話就笑不攏嘴。想起孫兒他就高興。老人繼續走,前面是陡峭的斜坡,上斜的人吃力非常,下坡的卻要謹慎小心。他使勁地用拐杖支撐,像蝸牛般緩慢地往下走。走到略為平坦的地方就稍微歇息一下,跟附近那些店舖的朋友聊聊天。這些店舖的誕生都是年代久遠的事,就彷彿這幾十年來一直都沒有什麼變動,不管外面的地方填平地起高樓,這個地方還是一貫的安然寧靜。

休息過後,老人仍然朝著遠處被切割成碎片的維港,用力地沿著下坡路走。

***

  男孩瞥了瞥牆角的時鐘,還剩三十分鐘,就連忙把書桌上的東西掃進書包裡,背起書包就出門。穿過幽暗深遽的走廊以及滿佈煙頭和零星紙碎的樓梯時他都會產生一種厭惡感。為何我會住在這兒。這種感覺一直存留直至他走到街上,嗅到從海味店傳出那些濃烈而獨特的味道,他好喜愛這種幾個月前從未在他生命有過痕跡的味道,就正如在這裡住了幾天他就愛上在馬路中間沿著鐵軌緩緩移動那些墨綠色的獸。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無比新鮮。

他越過馬路,便是正街的路口。他望上去會看見那上大小不一的招牌,齊整地排列在路的兩旁,而中間廣闊的路幾乎沒有半架車輛,只有些人在上面走。往上走的更少,稀寥得就像幾隻螻蟻吃力地往上爬。男孩深知自己幾分鐘後會變成另一隻螻蟻。想到這點他不禁咧嘴一笑而無視路人如待瘋子的奇怪目光。正街的開端是小型的街市,他每天晚上跟室友走到這兒買些餸菜然後輪流煮飯,儘管大家的廚藝都不過爾爾但他就是覺得一切新奇有趣。走著走著,忽爾旁邊傳來熟悉的叫聲,「學生哥,那麼早便買餸了嗎,今天菜心很新鮮呢。」男孩轉頭一看,那是菜檔的朱嬸。到朱嬸的菜檔買菜是他每天的習慣,久而久之便熟絡起來。許是朱嬸的兒子也是讀港大的緣故吧她總是對男孩特別友善。有時男孩會在這個逐漸消穩的地區找到某些久遺了的家的感覺。

男孩一直沿著上斜的路走著。黃昏的陽光不算太猛烈,但他還是會汗流浹背。唯有走到那些略為平坦的地方就稍微停下來。起初他還不是太習慣離開溫暖無憂的家,出走跟同系同學搬到西環生活,然而現在再想,他還是頗為慶幸自己下了這麼的一個決定,在這個地方他見識了更多。就正如這段上斜的路縱然辛苦,他還是堅信最美好的風光還在後頭而繼續昂首闊步,視街坊們的問候為前進的動力。他在這個地方居住,在這個地方讀書,在這個地方替小孩補習,逐漸地他發現自己跟這個地方經已分不開了。

休息過後男孩還是朝著山頂前進。忽然前面朝著他走,穿白色背心的老人腳步不穩,他就一個箭步冒上去扶著老人。老人身上有種獨特的菜香。「多謝你。」他氣喘喘地連聲道謝。分別過後,男孩和老人繼續抱著自己的堅持,沿上斜和下坡的路一直走下去。

二零零七年香港中西、南區青少年徵文比賽高級組優異獎



假如有人因為看完我的文字而願意多走幾步一睹正街風光的話我也心滿意足了。

Friday, December 14, 2007

聽聞

和她一起的人總是會因她的爽朗她的笑容而感到暢快。每當被問及有關於男朋友的事情時她總是默言不語,而非像其他少女般如數家珍地評論男友的種種。當然她有時還是憋不住把他倆的親密合照公諸於世就彷彿視作甜蜜的回憶。她好想跟身邊的朋友說,以前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他離開了後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男朋友比他年長一年,這年飛到地球的另一端作交換生。起初她還有點憂心,不是說對他沒有信心怕他回來時會變心,而是相隔一年再好好感情也許亦難免變質吧。於是暑假某天在機場送機時她才感到戀戀不捨。男友的朋友和親人都沒有來機場送機,也許是他要求吧,所以他倆便有著短促的相處時間。在一列列機場紅色椅子上她把頭倚在他的大腿上,凝視這個將要闊別一年的臉孔。當然不捨得。你知道嗎那瞬間她真的誤以為時間能夠被停止。可是機場白冷的燈光還是依舊射在灰啞的地上照出暗敗的離愁別緒。他跟她說一年很快的這年妳在大學裡要好好努力也許轉瞬你便會因投入新奇的大學生活而把我淡忘了。她用纖弱的手撫他的輪廓如此真實的觸感將不復存在了,當然不會呢每天我都會守望你的回來。哈這不是太辛苦了嗎妳會變成望夫石呢。於是她咯咯的笑。法國是怎麼樣的呢。到埗以後我拍些照給你看吧呵呵可不要羨慕。把男友推進閘門時她還是禁不住,哭了儘管她之前不斷跟自己說怎樣也不能哭要安心讓他去。果然他停住腳步把她一擁入懷。她晶瑩的淚珠一滴滴地落下滲進他的外套。他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而她直至現在仍然視作生活動力。別哭了我回來以前也別再哭了不然沒人能替你拭去眼淚。嗯。嗯。嗯。好不容易他穿過閘門再拐過彎便不知所蹤。那種莫名而來的孤寂感一湧而上但她忍住了淚水。這一年她不會再流淚了,她會好好等待未來的未來,收到他寄回來風景亮麗的名信片她會樂透;收到他的電話她會感動。只一年,不過一年罷了,她的笑容就彷彿在跟她說,他快要回來了。

T

目睹

他幾乎可以發誓,他應該從來沒有愛上過這個女孩的,然而當他目睹女孩跟另一個男孩牽手時他還是心頭一酸彷彿有甚麼經已錯失。街道如常地接踵摩肩;路人如常地無情穿梭。某個巷弄傳來炒栗子濃濃的香,然後又有路人提起一串魚蛋掠過,於是兩種氣味混和在一起至無法辨識。可是他無瑕理會。那個被稱為的女孩跟男孩並肩在人群中穿插。起初他還看不清楚兩人的背影,但待他稍稍趨近並置在街頭攤檔翻箱倒篋的中年女人們於不顧後,他才看清這個圖景。若說他會因而感到訝然的話又不盡準確因為這大概有跡可尋吧,之前他早已發現他們說話的語氣略為有異不過那時他們應該還未走在一起吧他想。短短幾個星期甚至幾日的變異讓他不知所措縱然我作為作者還是必須替他強調他應該從來沒有愛上。沒錯他們是還算投契的朋友,在露天的咖啡店裡他們嘗過互吐苦水,他為著在那個國度和他有著類同感受的人而感動。他嘗過替她交功課替她探望朋友她嘗過不懂做功課半夜打電話給他求救,若果單純以此斷定他愛上了她的話卻未免過於齷齪。那個牽著她的手的男孩他也認識,還算不錯可是他不會因而感到慰然反之卻感到無奈。兩人在他面前一直默默細語當然他倆不會知道他的存在可是即使瞥見了也不會覺得有何異樣,他不過無足輕重。拐過幾個彎後他倆就在他面前消聲匿跡而他反而感到如釋重負。他獨個兒離去時不斷用想像去串連故事,串連男孩和女孩從不熟稔至手牽手的片段彷如能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述,或如我一般單純用聯想混和現實去拼湊故事的作者。他們是怎樣開始的呢/會否正正在他目睹的一剎男孩鼓起勇氣用力握著而的手呢/抑或是剛才乘巴士時並肩坐在上層某角落的他們因為突然感到一絲的不自在而終於發現所謂愛情的存在同時他坐在下層懵懂地凝視窗外往後移動的燈飾而混然不知/在之前的幾個星期也許他們在偌大的國度不斷偶遇/可能他們早已結識而互生好感當而在這國度間迷失且不知所惜唯有男孩在她身邊。他紊亂的思緒將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安穩可是他知道從此以後他每當瞥見時將會陷於一個難堪的情勢之中而且唯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他是順其自然的信徒可是他終於開始發現這種態度只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悵然感到若有所失。他可以做的唯有想像,聖誕節而和男孩應該會互相交換精緻的禮物。他們會拜倒在耀眼亮麗的燈飾下;他們會沉醉於喧鬧的歌聲和人聲之中;他們會模仿鬧市其他情侶幹著類近的事;他們會因而感到暖和縱使這個冬天其實有點熱。他有時想停止繼續想像,再想下去只會愈益悵惘。可是當他以旁觀者的身份抽離駐足描繪時卻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也許他會因此而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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