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9, 2006

小說.四月再續

僅剩的最後一道光線照出沸沸揚揚的塵土,然後太陽漸漸從視線範圍消失。「恨晨光之熹微。」滿頭都是剔透汗珠的董真暗忖著。經過富英國特色的北九龍裁判法院車速稍為收慢,他每天下班必須要瞥瞥這幢方平的建築物。門口銅片光亮閃爍據說於英國鑄造,但其實無從稽考。將來香港掛上中國國旗之後這幢樓還會矗立這兒嗎,還是會可憐兮兮地被大陸拆走?董真固然懵然不知。拐個彎角鑽進一叢叢暗棕色的石硤尾邨,然後把謀生工具停在美荷樓旁邊,他一向覺得美荷樓在這眾多戶籍相近的胞兄弟之中顯得與眾不同。董真攪動手柄,窗戶就自動自覺爬升,起勁拔出車匙之後他下了車。鮮紅色的車身被灰霾塗抹成啞紅色,不免顯得陰森。老黃倏然從某個角落冒出來,「阿董,麻煩你,趕緊上去陪老婆啦。」董真向他佈以微笑,接著徐徐走迎暗棕色大樓,打開由鐵鏽舖成的閘門,竄進灰啞窄長的甬道,呆站在電梯門前。白冷的光管似乎抱恙,一閃一閃的,像記者的鎂光燈。

殘廢

為自己稍為羞愧。是的,我到這刻才訝然了解地震的威力和可怕,和那為救兒子犧牲自己性命被瓦礫活埋的婦人距離也許就接近了一丁點。從來不會知道自己身邊觸手可及隨手便得的東西竟會消弭無聲,我想我跟那婦人同樣感驚恐而只是程度上之不同。上不到素常瀏覽的網頁,空閒時間就多得很。可以用來看王貽興的舊日記隨筆可以用來寫點東西可以用來細讀堆積如山的書本,寫作的靈感也湧現只不過被頑強意志牢牢綑住。幾個月幾個月,一考完試我必定困自己在家中幾天完成一篇小說。現在想來其實也算因禍得福。別人聽來像極幸災樂禍吧。其實我總是對身邊發生的事無論是天災人禍還是什麼都無知無覺,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會倏然婉惜然後憑弔,讓我繞個圈子貼金在臉上。君子遠庖廚,就是這個樣子。現在每當我想到我正在製造的文字會穿越太平洋的海底或是經新加坡那邊橫越大西洋發放到世界每一角落,心底裡就因感到不可思議而感動,甚至激動得久久未能平伏。。

Tuesday, December 26, 2006

虛偽的陽光

在陽光悄悄從窗簾邊爬進房間一刻開始我就決心今天要過這樣的日子。換過衣服然後把厚鈍而重甸甸的書本硬塞到背袋就下樓,陽光明媚和煦不過空氣依舊夾帶寒風。轉過兩層樓梯再拐兩個彎進開棕色玻璃門踏入那死悶的空間。原本以為時間尚早該空無一人但發現倘大房間裡有幾隻斑紋小貓在啃魚骨,不,在啃他們面前的書本,或是封面印著大大幾個英文字的補習筆記。低著頭走到角落那座位,出自慣性的舉動。隨著時間流動開始人流如鰂,難以相信這是所謂普天同慶的公眾假期。屁股幾乎沒有離開過灰色的座椅。房間的天花很高,白冷的燈光刺眼甚至令人目眩,否則眾人不會迷頭迷腦地埋首苦幹。如是者時針誇過幾個圈。再次推開門走離這屬於城市的牢獄,沒有實體的手扣枷鎖所有人甘心被困在靜默得刺耳且使人窒息的空間,幹著不知什麼的東西。彷彿跑手筋疲力竭地往終點不住跑不住跑,心力交瘁。不過原來終點並不存在。
因為中午陽光尚算猛烈我把外套遺留在椅背上,走到外面才發覺冷冰冰的。連忙奔到陽光照射到的地方,以為會暖和一點卻被偽善的它哄騙。討厭。吃完飯又回到那地下室。你知道嗎那孤島是被世隔絕,收不到電話。恐怖讓人不寒而慄。打開門,有好多白袍人,隱絕瞥到哪裡掛著印有瘋人院三個大字的牌子。揉揉眼睛重返現實其實也有絲絲相關。我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旁邊的人原封不動。他們彷彿不用吃飯。
到了某個時間人煙開始稀少,取而代之是濃郁的炊煙。電話怵然顫動讓人驚訝,急忙掏出它逃到比較開揚的地方。「大伙兒除夕出來玩,來不?」毫沒興趣。置身厭惡的局面談著厭惡的話題做著厭惡的程序相信是最難堪的事。沒錯單獨度過年終孤獨感會特別濃烈不過若拿這相比,在陌生的人群中更會讓我瞄清楚何謂孤獨感。
回到家打開電腦看王貽興的舊網頁。逝去的日子最讓人懷念。讀零三零四年的日記看他和伊羅的故事。伊羅是他的女朋友。他倆有過美麗無瑕的回憶,他倆有著相同興趣,他倆過著愉快和諧的日子,他倆親密得令人暗自妒嫉羨慕,他倆的性格配合得令人說不出話,他倆共渡甘苦。他倆已經分手。我不明白我瞠目結舌。想了好一會然後繼續讀他以往的文字。以前的他以前的文字比較實在,可惜一去不返。開始厭惡最緊要正字。
最後我問,我的伊羅呢。我會擁有我的伊羅嗎。可否快點遇上我的伊羅。

Sunday, December 03, 2006

牛棚

算我孤陋寡聞,我從來未到過所謂的牛棚(即牛棚藝術村),幸好早幾天得悉那裡一連四日舉行一年一度的書展,否則我幾乎肯定我永遠不會親臨這個地方。

我下了車。一向以方向感極佳自詡的我幾乎於陌生的空間迷失。但我喜歡這種感覺。像在城市流浪。在陌生的區域亂竄亂鑽最後找到目的地。那是相當荒蕪的空間。像廢墟,空氣彌著死悶的味道。彷彿置身於被遺忘的角落。周圍是矮而殘破的樓宇,原本該是白色的外牆被時間沖擦成暗灰色,牆身正在褪落。與視線後方的高樓相映成趣,似乎不久這被摒棄的後花園即將被社會吞噬。人跡罕至,路旁長椅坐著穿灰白色霉爛背心的老伯,隨著海邊的微風揭著報紙。





牛棚並沒有牛。外牆由棕色的磚塊拼湊而成,泛著古舊的風味。窗框是綠色,窗子並沒有打開,也應該有一段日子。玻璃佈滿灰塵。入口坐著兩個女孩。女孩前面擺著長桌,長桌上面擺著單張。穿過闊門,入面仍然鮮見人影,更令人確認這裡的確是個被遺忘的廢城。走進其中一間棕色房子,內裡幾乎沒有燈光,僅靠溜進來的陽光照明。昏暗的房子擺著幾張長桌上面豎著形形色色的書本,多數在主流書局比較難尋。在長桌後面坐著,負責收錢的男女都在靜默地看書,不用跟他們有任何眼神接觸。有一男孩坐在地上看書。身旁有一對年輕情侶。他倆顯然並非為誰遷就誰而臨,男的眼神並沒有一直投到女孩因兩人皆沉醉書海之中,多嚮往。我穿過短狹走廊到了後庭,那是一個展覽。寥落地擺放幾個玻璃箱,入面是破舊但珍貴的書,我瞥到劉以鬯的名字。裡面沒有燈光讓我覺得冰冷,想起以前讀過的古墓,我發誓他們極為相似。






離開房子才發現外面播著舒服的音樂。悠揚而配合氣氛。我隨意走到某個方向,那裡沒有人,一整列房子也該是廢置的,儘管窗戶還掛著粗糙的畫紙,劫後餘生而歲月無聲。我幾乎想打開那些門閘瞥過究竟。當然沒有做。我轉往空曠的那一邊,終於有人。濃郁的咖啡香刺激嗅覺細胞,於是我拐進另一間房子,門口有一小孩獨坐地上把玩咖啡,路人提起相機拍下剎那風味。那是相當長的房子兩旁盡是擺著書本的木桌子,管檔攤的盡是正在閱讀。或跟讀者閒聊,如數家珍。燈光昏黃,不知何解讓人覺得置身英國的博物館。門口有一檔售賣咖啡,算是異類。咖啡配書本聽來不錯。




走到空地,灰色的地上舖著一張張布,那是地攤。有賣手工藝品有賣文藝CDVCD當然也有舖滿書本的,都便宜。角落裡有畫家聚精會神盯著座椅上的孩子,勾勒他的輪廓然後上色,竭力畫出讓自己讓人家都滿意的畫。最有趣是正中的一攤,前面放著書本但沒有標價。旁邊有衣服有手鏈有CD甚麼也有。後面坐著幾個廿歲出頭的女孩彈著結他,談笑風
生。顧客把沒有標價的書遞給於陽光下沐浴的人。「原價多少?百五?你出個價吧。不如六十,好不好?」顧客點頭然後把錢遞上。那年青女孩說:「對不起啊,沒有十元,你喜不喜歡項鍊?」然後兩人喜孜孜地選項鍊手鍊。不知為何讓我感覺舒坦。然後嗅到似曾相識的味道,是字花。彎身子那刻有點痛。




最後我離開,外面依舊死寂。棚內人流漸多。

Saturday, December 02, 2006

謝安琪

縱然我一直認為安琪這個名字實在太過常見我依然承認我是喜歡謝安琪的,儘管她並不算是一個外表甜美的女孩,初出道時還以鋼牙的形象示人。主要是喜愛她的歌吧這不單是由於悅耳的歌聲,說真能唱的也不少吧。

我想我喜歡她是因為歌曲的意識以及內容。不久前看過一篇訪問,內容是訪問藍奕邦和謝安琪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歌手,提及他們的歌曲,竟有絲絲相通之處。熱帶魚講的是人云亦云而姿色分子則講人減我減;40號和亡命之途同樣是發生於小巴。這些絕對不是流行曲會出現的題材,眾所周之現在電台所播放的歌幾乎只有一個種類:情歌情歌和情歌,但仍然受追捧,歷久常新。

你知道嗎?謝安琪03年於HKUAmerican Studies 畢業,之後04年走到主流中學任教英文。05年加入樂壇。一切發生都很快。連她退出樂壇也很快。(我知道,是暫別嘛) 起初我聽到這消息是驚噩,然後是失望。失望的當然不是由於會大半年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歌聲,而是作為歌手,甚至作為一個眾人認知的基督徒的身份不該發生的事。這斷不能以我在某留言版中瞥到的「基督徒也會犯錯」來解釋。

及後的事更讓我感到世界的虛幻。你不要問,總之我就是不相信什麼他們早已在三月訂婚,甚或信誓旦旦地說一早已計劃好生兒育女云云。不知何解那幾天當我在報紙上看到他們喜孜孜的面容都想作嘔。太虛假。

當然我也不會太失望吧。反正生活也是如此過。還有,我堅決相信她一月推出的新唱片將成絕響。暫休半年?不過是笑話吧。你看一看彭羚,看一看王菲,她們尚且會為腹中愛兒甘願於事業高峰時引退專注照顧孩子,何況尚未大紅大紫,尚在漸漸竄紅的謝安琪?你信我也不信,即使我不情不願。然後我會為香港少了一個有才華且不賣大路情歌的歌手默哀,心痛一下,不過還是那句:這又與我何干?


記:這個週末太忙抽不出空檔寫什麼,見諒。

Saturday, November 25, 2006

城市.聲音

我一向認為自己一雙耳朵相當靈敏,對聲音的敏感度相當高,能偷聽到別人表面甚至內心的那一句話。於是在平日我經常要忙不開交地接收別人發出的音波,加以分析了解,甚至每天大清早 在巴士車廂內耳根也不得清靜,因為四圍的髒話、無聊話、情話無止境地在耳邊團團轉,腦袋又不期然介入當中的聲音不停左思右想。煩得很。所以我在週末假日走 到街上通常會把一對耳筒塞在耳窩,耳不聽為乾淨。周圍凝止無聲。喧擾囂鬧的雜音被隔絕,所有互不相干的路人也無需理會,然後沉醉於自己細心挑選的音樂,單屬自己的世界。

縱然如此隔一段時間我必定會奢侈地空出整天在城市裡遊走,感受四周高樓的變遷。脫下冰涼的耳機,聆聽屬於城市的聲音。城市裡的聲音複雜詭譎。但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隱密對話,別人無法了解猜度。那年暑假我特地長途跋涉到筲箕灣,爬上擱在路旁,墨綠色的電車,對,墨綠色,早幾年的電車多是墨綠色的,像上一代人的認知一樣,不過現在已逐漸被外皮塗上斑駁廣告色彩的新品種淘汰。獨特的叮叮噹噹聲隨著電車沿平行路軌推進而冒進所有人的耳裡。電車循廣闊的英皇道行走,兩旁窗戶外的景物隨時間驟變。由筲箕灣老朽危立、外牆褪色的舊式樓宇,到北角炮台山混合寥落而欠缺風格的玻璃幕牆商業大樓以及窗外掛著白底紅字膠牌的舊樓,到灣仔中環佈滿高聳矗立在路旁的各種大廈,最後是上環西環夾雜金碧輝煌的高尚住宅和殘存的矮樓。聲音不斷變化。起初是幾個晨運過後上完酒樓的老伯散落在不同座位中氣十足的談曾蔭權談董建華,儘管內容僅是顯淺的見解;走到北角附近車開始多,緩慢往前爬的獸不斷被巴士的士超越但卻不吭聲,也許哀嘆早被路上漸多的人聲吵嚷聲、巴士的士的響號聲蓋過。四圍有點吵。不過我依然聽到坐在後面那幾個菲傭以外星語調溝通。過了偌大的維園開始有點擠,停滯不前。路上堆滿人群。然後又有很多人上車,不過僅逗留短時間又消失。男的多穿西裝打呔,女的多是沉色套裝,單調乏味。他們在車上討論公事,暢談是非,縱使壓低聲音但依然被聽見。有些用流利英語交談,我敏感的聽覺就失去功效。經過中環金鐘一帶時電車裡已比較疏落,所以我清楚聽到嘈雜而頻催的過路燈聲,以及趕著回公司的男男女女的走路聲。堅硬的皮鞋和高跟鞋咯咯有聲,地被踐踏得痛楚難當。終於到達西環堅尼地城,電車上除我與司機外已是空無一人,那區域像被卡在時間的罅隙中被社會淘汰像廢墟。我下了車,風從矮樓之間的縫隙鑽過來,呼呼作響,吹來有點冷。不過那時是七月。我向前走,原來已是海邊,浪拍打岸邊澎湃像交響曲但無人欣賞。海邊排列著幾家汽車維修工場,機械低頻的噪音震動著空氣粒子。

聲音標誌城市的演變,在我眼裡看來,這才是這個城市的真正特色。但隨著天星小輪碼頭的鐘樓在黑夜響完它最後的十二下如喪鐘的鐘聲,這個城市的特色正逐漸褪去。

Sunday, November 19, 2006

關於未來

關於未來,讓我聯想到兩樣東西,風馬牛不相及。一是我們這群人這陣子談來樂此不疲的前路、將來;一是主演女王的教室的所謂可愛女孩志田未來。不過由於我對後者沒有太大好感又或認識,所以讓我繼續悶蛋地陳腔濫調也應該不算是甚麼罪過。

未來總是充滿憧憬,憧憬令我們對未來充滿期望。於是我們會想千方百計地想去預知未來,縱然這永遠是徒勞無功。除非你打開書桌抽屜入面竟是一台時光機又或你倏然結識了一個滿頭白髮的瘋狂博士而他又擁有一輛能通往過去未來的時光車。(Back to the Future)正因為未來無法被預測或觸碰,我們唯有一廂情願地相信未來是絢麗無瑕。當然事實並不然。那麼我們從何時起開始盲目地相信未來是毫無瑕疵,就像瞎子總是以為外面世界色彩斑斕?其實爸媽自小已不斷向我們灌輸這種對未來的冀盼。

媽說:「只要你努力讀書,就可以賺大錢過舒適生活。」

我們總是認同這個 “If…then…”的句式,儘管未能預知未來但我們堅決相信自己有能力控制未來,也就是說我們對於自己的未來有充分的選擇權。於是我們會做著對自己將來有益的事。例子顯而易見,瞥瞥自修室內被死悶空氣包圍,低著腦袋堆進書本埋頭埋腦的男男女女便可知一二,我並不相信這些面目模糊的人類包括現在頸項有點酸痛的我,是為幾吋厚的書本內埋藏著的知識而埋首苦讀。只是為保障未來吧。

對,保障未來。所有人都極希望我們這段路的終點就是現在心裡所冀盼的樣子,就算不是一式一樣最好也有些雷同。我們會像編劇般設計出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劇本,然後嘗試慢慢地實踐。聽過有些女孩(不是性別歧視,我認為女性是比較喜歡做此事)樂不可支地說最好幾歲結婚幾歲生仔幾歲生女幾歲退休,但願她們僅是空談罷了。

未來和過去是兩個極端,兩者相同之處很明顯:皆美麗。似乎只有現在身處的那一瞬才是混沌黑暗,昨天和明天都美好,只有今天是灰暗無光。桌上仍積存一堆工作的我充分證明此點。想死。

經常在電影裡在歌詞中看到「最好的還未來」一句。(The best is yet to come.)
但願如此而不僅僅是對未來的一種無知的祝願。那麼假如現在已經是你一生最美好最值得珍惜的日子呢?餘下日子又怎過?


記:真不好意思,寫完才發現悶蛋得很,自己也呵欠連連,下次會好一點了。

The best is yet to come. 但願如此。

Thursday, October 19, 2006

平行路

序:不妨偷窺的生日禮物

  這篇文章對我而言從來與物質榮辱扯不上任何關係。這僅是一份生日禮物,一份慶祝終於踏入成年的生日禮物,一份標誌人生首個分水巔來臨的生日禮物。我明白你們必然質疑作為中七學生的我為何會花時間做如此蠢事。對,其實很蠢。不會有稿費不會有獎項考試不會有額外加分不會被重視甚至,根本不會被認同。

  這篇小說橫跨了兩個多月的時光,我曾懷著滿腔熱誠,一天寫了兩三千字,當然也嘗過有幾星期被功課測驗緊纏而無法下筆,甚或根本有時心情不好不欲提筆。兩個多月其實不算是短的日子,讓我堅持的也許就只有當初那一股熱誠。誠然我不是那些一下筆,詞藻華麗得讓人驚歎的人,也沒有豐富的聯想功夫和靈巧敏銳的觀察力以建構錯綜複雜而又讓人拍案叫絕的情節,我沒法寫出驚艷的作品但不過其實有作品起碼也並非最差的作品吧,就容許我這樣為自己的作品辯護。

  自此我發現原來讀者是相當幸福的一群,只需花費少許就能獲取作者嘔心瀝血的文字,當然文字裡流露的正是他的生活感受及價值觀。而這篇小說裡面所寫的,毫無疑問就能反映我自己的想法。對於不擅以言語表達自己的我來說,用文字展示自己無疑是最理想。就讓這作為一個橋樑把深藏於抽屜匣子裡的自己完整地展示在人前。

也讓我這年多來的文字生活在這刻的最高點,暫且畫下休止符。

  

平行路  




  凜冽寒風驚醒正與地纏綿的黃沙,黃沙揚起像煙霧彌漫,驅使他繼續前行。他惶然前走卻躊躇不前,像神經 與大腿肌肉毫不協調,鞋子跟地面磨擦而傳來令人厭惡的聲響。同時遠方傳來腐朽不堪的聲音,似夢魘般對他纏繞不放。沒法子。他唯有無奈前走,走著走著,地上 飄散的黃沙驟變成灰啞灰敗的草叢,所謂草叢已枯竭而死且被踐踏得扁平。偶爾的一瞥,他訝然驚覺枯草與自己無異,同樣頹然淒冷,同樣遭無情踐踏至遍體鱗傷, 想及此點,腳步憐惜地稍微放輕。他發出獸般的哀號卻是徙然。四野無人的冷不同於風雪交逼的冷,心裡孤寂令肌肉不期然一凜。腐朽的哀號沒有停止的跡象。他欲 大聲吆喝這一切,怒火滑過喉頭卻在準備從齒縫間被吐出的一瞬消失於無形。他顯然對這一切有心無力。


  身處悠長假期卻無事可 做,其實她也想走到街頭巷尾閒逛一番但顯然有心無力。她無助地呆坐在凌亂如戰場的書桌前的木椅上,對桌上一切倒是毫無興趣。她倏然站起來,步近床邊,隨意 跌卧在床舖。眼睛直勾勾地愕視天花,彷彿正靜候著某些事情降臨在自己身上。在不知不覺間,她睡著了,連床頭播放著她最愛的唱片也沒有關。然後跌跌撞撞地步 進夢鄉。

  在她面前是一片青綠的草原。花香如河流湧至大海一刻般傾倒在她面前。遠處傳來鳥兒歌聲,繞樑三日。每一株活潑的青草都似要向 她訴說自己的經歷,如此情境使她怔住,原因僅是懼怕沉重腳步踏傷地上的一切。沒法子。她唯有把腳步放輕,小心翼翼地前進,同時為自己誤傷美好的一切感到些 微的悔疚。


  他對自己所做過的悔疚不已,但無可挽救的現實卻在他心中留下沒法被歲月磨滅的烙印。他頃刻間感到右手緊握的手提 包是恁地沉重,心裡曾閃過把包袱丟棄在岔道的念頭惟最終還是戀戀不捨地緊緊握著,事後才警覺自己曾是如此齷齪。手提包如此沉重,究竟是由於盛著他重甸甸的 心,還是戀棧不已的回憶,抑或是不過爾爾的雜物,說實他也懵然不知。久久纏住他的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像磨擦發泡膠般剌耳的噪音,因著如此改變,他下意 識地揚首一望,驚愕發現不遠處是墳地,冤魂與烏鴉交織出使人面無血色的場面。空氣彷彿凝止無聲,他亦屏氣凝神地踏前幾步。墳場附近該有些人吧。他向四面八 方瞥了瞥卻沒發現,唯有絕望地搖搖頭。其實他心裡何等期望自己旁邊會出現人影,也不管是情人朋友抑或仇敵,有人便好。這是慣於孤獨的他出生以來頭一次有此 可憐的想法。


  她緩慢地向前走,走到倘大的涼亭裡,好奇地向四方眺望,卻望不見一點人影。起初亢奮的心情漸漸消失,她對孤獨 兀突降臨感到不知所惜,畢竟從小她總是要別人陪伴,無論幼稚園上厠所上學放學還是第一次跟異性約會亦然。當她無奈地坐在涼亭下乘涼時,遠方卻傳來甜蜜的音 樂,這種甜蜜不同於鳥兒歌聲,帶著幸福的祝願。縱然身體疲憊得不願動,但在腦神經強烈斥喝下,卻不得不屈服,恢復運作。她就向音樂傳來的那方跨步邁進,每 一步輕鬆而帶著希冀,新買的鞋子幾乎沒與似乎骯髒的地面接觸,因為她走來像跳舞。也好,否則讓漂亮公主跟衣衫襤褸的男人接吻就太糟蹋。她最厭惡樣子不討好 的男人。

  輕快的步伐拉近了她與音樂的距離,幼時胡亂學過鋼琴的她片刻間醒覺這是甚麼音樂。結婚進行曲。想到此點,原來已晃動得厲害的 頭髮似乎不受控制,她忘形地向目的地前衝。目的地也許是教堂,她暗忖著。果然是。她面前是一座教堂,以無數色彩燦爛的窗子和潔白無瑕的磚子交織而成,入口 是一道木造的門,高而闊,眼前一切與她從前在電視前看見的夢想教堂幾乎毫無差異。

  她停住了腳步。其實新娘會否是我。而新郎又會是誰。最好像白馬王子,不然是黝黑粗獷的男子也不錯。她緊張得停止了雜亂無章的思緒,然後用手輕輕地撥撥散亂得很的頭髮,這些她才發現自己是何等失儀,何等狼狽。心這樣想,手卻不由自主地握著門柄,打開了門。


   吵吵鬧鬧的電話鈴聲把朗帶回現實。也許他該慶幸這噪音把他從氣氛肅殺的墳地拯救出來。他輕揉惺忪眼睛,審視四周環境。大概是過份沈溺於剛才的夢境,朗彷 如失憶般對自己身處何方渾然不知,然圖書館獨特的濃厚書卷味卻像鬧鐘吵醒昏睡者般把他驚醒。眼前一切令他有點訝異,畢竟現有一切與他剛坐下來看書時大相逕 庭,刺眼陽光消失於無形,取而代之是圖書館內毫無特色的白光管,而外面是莫名而來的黑暗。朗心想,天黑了也是該離開了,打算站起來離開,但腳部肌肉卻因長 期沈睡而酥麻,他失控地跌倒在地上,而圖書館內依舊鴉雀無聲。帶著委靡,他重新站起來,並狼狽地急離開圖書館,說是逃離別人迎面投來的奇異目光也不為過。

   朗走到街角才發現四周是這樣漆黑,街燈所發出的些微光芒顯然敵不過黑暗。他唯有摸黑前行,出奇地瞥見前面竟是個新落成公園。其實他依稀記得從前,不,是 幾星期前那裡仍是空白一片,縱然附近街坊如何聲嘶力竭地要求興建公園,政府就是一貫冷漠地袖手旁觀。也許香港這片土地就是恁地變幻莫測,無論是四周環境抑 或是城市人。

  進到公園,原來也染上這城市的特色:毫無特色,注定終有天會被無情淘汰。怪誕的是在這平平無奇的小花園內竟擠滿著人群, 擠滿著年青男女。有些情侶促膝談心至旁若無人,有些則在吵吵鬧鬧,打扮姹紫姻紅的女孩先是吵鬧地嘲弄,然後又撒嬌哄回那看似面帶慍色的男友。而親熱對他們 來說更是明目張膽,熟練的攬腰、擁吻隨處可見,彷彿不依樣葫蘆即會遭世界撇棄一般。朗雖說也有點熱血沸騰但一臉靦腆的他還是訕訕然離開這不適合他的地方。 好不容易走出了門口,他自憐地嘆了一口氣,任由回憶從心底深處傾湧而出,差點沒把他淹沒。


  晴自憐地嘆了一口氣,為著剛才被 無關痛癢的速銷錄音電話吵醒,繼而從綺麗的夢境拉回殘酷現實而耿耿於懷。就差幾秒,她就可把夢寐以求的景象映入眼簾;就差幾秒,她就可一瞥白馬王子的面 目;就差幾秒,即把夢般的童話世界與頹然生活永遠分隔開。晴也嘗試過再緊閉雙眼,妄想夢境會再次呈現眼前,然夢卻不同於書本,閉上再開一切已不盡相同。

  晴終於不情不願地下了床。走出房間,赫然發現本應在廚房準備晚飯的媽不知所蹤,大概樓下陳師奶又找她打麻雀吧,對於這嗜賭如命的所謂母親所做一切,晴早已見慣不怪。她連忙摸摸褲袋,心裡暗暗慶幸還有二十塊,逕自取電話,拿鎖匙,關大門,下樓找點吃的。

   才七時吧,天空卻早變得漆黑一片,幸好街頭巷尾還有一點光,晴心想。她從小巷拐個彎到大街,電車噹噹聲頓時傳進耳窩裡,但她不喜歡。前面是馳名的魚蛋 檔,晴再摸摸褲袋,二十塊,剛剛好,就邁大步走過去,卻發現店裡人多得難以想像,連狹隘得僅可讓一個待應捧著魚蛋河行過的走廊也擠滿了穿著沉黑色行政套裝 的辦公室女郎。最討厭人多擠迫的晴當然改變了主意。


  朗猛然想起從前跟琳也曾在公園裡旁若無人地親熱一番。她可算是朗的初戀 情人,也是他迄今唯一一個情人。其實朗至今還未搞清楚為何對戀愛生澀稚拙的自己當初能結識到琳此等讓人一見傾心的女孩子。他堅信琳是那種只有可能在圖書館 碰見的女孩,也許是因她外表帶來的印象使然:一頭烏黑長頭髮,穿著奶白色針織外套、及膝裙,優雅文靜,更可能是由於她身上那種獨特書卷氣,當然他也同樣對 自己後來為何失去了琳懵然不知。他沒法忘記與琳那段曾讓他倆笑不攏嘴的日子,縱然這快樂與後來的痛楚有太大落差。

  雖然朗明知這段感情 已一去不返但他仍保留著以前的一切,彷彿把一切留下就可把時光停留在某時刻般。對自己這種愚昧不堪的行為,朗其實心裡憎恨因他心裡清楚明白若不把從前的感 情徹底放下,新的將永遠不來,就似在早已荒廢的巴士站無知地等待巴士來臨一般愚不可及。而事實上朗對這段感情依然是胡裡胡塗,所以也甚害怕別人問及此事, 而當面對好管閒事的友儕好奇地旁敲側擊時,朗會像娛樂圈大明星般左閃右避,對種種問題嗤之以鼻。箇中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倒不知道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是否已算 是被埋葬在內心深處,抑或是是自己仍然放不下,他暗自猜想,這或許是自己仍未結識下一個女朋友的原因吧。

  他遠離了公園的鐵造大閘,邁前幾步竟又重新鑽進金屬叢林之中。他也沒有絲毫驚訝畢竟在這城市內,休憩公園與石屎森林的距離之近已是司空見慣。


   還是不吃了。偶爾減減肥也不錯。於是晴跨過那巴士的士私家車夾雜在一起致無法移動的馬路,竄進那因以鐵皮作上蓋而殘舊不堪,彷彿被整個正在前進的城市無 情拋棄的電車站。不一會兒,擁有跟電車站甚為相襯的外表的電車姍姍來遲地來到,晴把眼光投到車廂裡卻發現乘客全都是跟車差不多年紀的老骨頭,似乎電影裡美 艷女主角與俊朗男主角相遇於電車的一瞬間顯然僅是哄騙無知少女的荒謬橋段。晴不情不願地上了電車,混著老人獨有那種苦澀朽壞氣味的電車。幾乎有嘔吐的衝 動。

  老朽的電車沿著廣闊的英皇道慢條斯理地前進,晴警覺到電車肯定不是急性子的人可乘的交通工具,而這大概可解釋為何電車總是盛滿一群群與社會潮流脫節的人。

   晴坐在下層那狹長的木椅上,旁邊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大嬸,手抽著似乎盛著大魚的膠袋。是鯇魚還是鱸魚?都不重要。濃烈刺鼻的魚腥味隨著空氣刺激著晴的嗅覺 細胞,她想別過頭來躲避但卻因車廂空間擁擠得無法動彈而打消這念頭。大嬸從霉霉爛爛的環保購物袋掏出一本新鮮出爐的雜誌,然後惹來四周的好奇目光,晴當然 沒有例外。她瞥一瞥封面的鮮色巨型標題,原來是某俊朗明星與某玉女歌手秘密結婚的消息。晴嚮往這種美滿生活。如果新娘是我多好呢,即使生活暴露在無數鎂光 燈下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未來新郎是像白馬王子般多好呢,不然黝黑粗獷的男子也不錯,晴想。

  無數色彩斑斕的霓虹燈略過眼簾,始終到了銅 鑼灣,在瞥到那大型日資百貨的巨型招牌後,晴馬上鑽到車尾,在司機渾然不覺的情況溜了下車。當古舊的電車揚長而去後,得意的笑容從晴的臉上爬出來,像小孩 第一次獲得糖果般笑逐顏開,像小學生為挑戰校規在課室偷吃其實味道不大好的糖果而老師未有發現般洋洋得意。


  朗在行人路上走 著。剛下班,拖著疲憊身軀狂街上行屍走肉的男男女女以及縱然天黑了還穿著校服在街亂逛的學生佈滿整條街道。朗夾在兩群人之間顯得尷尬不堪,中學生臉上那種 無憂無慮的表情無疑已消聲匿跡,不過他倒慶幸臉上還未髹上成年人頹然淒靡的蒼茫灰白。朗好不容易從人潮中竄逃出來,倏然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伯不知道從何處鑽 出來。
「我…我想問一下,那…那…那幢像海…海龜般的在哪?」
氣喘喘的朗稍頓一下,定定神後把視線投射在那老伯身上。頭髮稀疏、牙齒參差 不齊、皮膚鬆弛,附著老人獨特的和藹氣息,有點像誰的外公但事實上大抵跟街上一般七旬老翁無異。而他對此並不抗拒。海龜?記憶裡殘留著一絲印象但怎麼也想 不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朗聳聳肩。面有難色的他幾乎想掐著頸子質問自己究竟是否居於此城市。老頭子搖搖頭,眼裡帶著不屑和失望蹣跚離開。


   走下電車,晴在馬路旁邊等待紅綠燈由紅變綠。那一瞬身旁的路人都在盯著百貨公司招牌旁邊那閃爍電視屏幕,高效率地打發那短短幾分鐘時間。或許是好奇心而 更能是所謂的羊群效應驅使晴抬頭投予匆匆一瞥,其實電視上僅是播放著情節鋪排千篇一律的廣告,縱不過爾爾然依舊吸引著所有人呆板的目光。晴曾奢望過從前傾 慕的男孩高調地在大螢幕示愛,現卻對曾有此奢想追悔不已,甚至有點噁心,因這早已淪為午夜重播電視劇的老套橋段。

  她步進百貨公司裝潢 得冠冕堂皇的大堂才發現那裡竟幾乎與冷藏房無異,唯有邊避開大堂內無所事事的人堆,邊磨擦手掌稍為取暖。晴踏上行人電梯,瞥見某樓層那春季新裝揚手歡迎就 被吸引過去。那裡人跡罕至,和樓下相比竟是另一光景。正因人這樣罕見,晴倒有點尷尬靦腆,畢竟褲袋只得廿塊的她根本沒打算買下任何東西,儘管那條紫色的短 裙的確令她心動。

  晴在一大堆漂亮衣物中左鑽右鑽,樂此不疲。突然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喂,梁雁晴。」晴回眸一看,眼前這女孩,年紀 大概跟自己差不多,穿著桃紅色波點幼帶背心、露出了丁點兒皙白大腿的藍色熱褲,這打扮隨街可見。「你還認得我是誰嗎?」晴聽畢即把眼光投射到女孩臉上,圓 圓的臉龐旁是一頭成熟的曲髮,眼其實有點像瓜子般細小但鼻樑架著的黑色粗框眼鏡把它無限放大。

「真的不記得?給你點提示,小學六年級那年我坐在你旁邊的。」
「你是…張…張芷…羚?」
「猜對了。」

  晴揉一揉眼睛,對這事實簡直難以置信。在她腦袋裡盛著的記憶對張芷羚的描述是:內向孤僻、死板老套,即使那年會考後舊同學聚會時瞥見她那像土包子的模樣也跟現正目睹的有太大落差。
「你現在在讀書還是在工作?」晴隨便發問以掩飾自己慌亂的窘態。
「我在後面那條街一間時裝店做Sales,一向我都不是讀書的料子啦。你呢?該是讀大學吧。」
「對呀。讀中大英文系二年級。」

十一
  朗輕率地橫過僅有墨綠色電車在行駛的馬路,顯然對這垂垂老矣的上世紀產物毫無懼色,其實他對這頭墨綠的獸的習性有著旁人無法猜想得到的諳熟,畢竟整個中學時期都與它結伴,甚至曾嘗過跟琳在它身上邊竊竊私語邊欣賞像走馬燈般劃過眼簾的霓虹燈牌。

   馬路的另一邊邊是報紙檔,由綠色的簷幕和木桌子構造而成,檔前坐著乾瘦黝黑的老伯,全神貫注地讀著八卦雜誌,幾乎想置擦身而過的顧客於不顧。這種簡陋而 欠缺特色的報紙檔,在中環、銅鑼灣一帶可謂隨處可見,而原因該是香港人對一切專揭隱私的八卦雜誌趨之若鶩吧。朗探頭進那堆在報紙檔駐足的人群,希望瞥一眼 攝影雜誌出版了沒有,目光卻倒被某新鮮出爐的八卦雜誌的鮮色標題擄走:某俊朗明星與某玉女歌手秘密結婚。看來那堆似乎無所事事的閒人也是因為看見這令人驚 訝的封面吧。然後人堆中冒出這麼一句話:「有什麼特別,反正最後也是離婚收場罷了」

  也許那人跟朗的腦電波頻率相近,這句話在朗的內臟 產生了共嗚效應,就像兩個控制頻率相近的遙控器能同時操縱一架玩具車的景象一般。儘管他一直沒發半點聲音回應。離開了報紙檔,那不負責任的咒詛依舊殘留在 朗的腦袋纏繞不散。他懷疑自己根本無法接受甜美愛情的陰暗面,故當窺見別人幸福時總是忍不住大潑冷水。不過事實上這種娛樂圈男女的所謂愛情大概比古代盲婚 啞嫁更弱不禁風,大概因為他們都逃離不了把婚姻外露的傾向。或許是從前和琳那一段沙啞的回憶,令朗相信童話世界的婚姻只是一派謊言。抑或這壓根兒是個藉 口。

十二
  晴跟張芷羚揮別後久久不能動彈,腳部肌肉因驚訝過度而驀地短路。過了好一會兒,為著逃避旁人奇怪目光,勉為其難地繼 續亂逛。漫無目的的步伐隨著百貨公司播放近乎催眠的音樂把晴帶到眼鏡店門外,本來游手好閒的濃妝小姐發現獵物後連忙趨近:「小姐,我們公司的粗框眼鏡正以 特價發售,你不妨過來試一下。」目無頭緒的晴就輕易地被牽進去,毫無猶豫也毫不令人驚訝。

  走進眼鏡店,一副副眼鏡和籍貫或相同或相異 的朋友一起排列在晶瑩剔透,鑲嵌著閃石的玻璃櫃子裡,靜待著被年老視光師掏出滲著手汗的手掌挑選,從而脫逃那死氣沉沉,令人窒息的密室。晴頓時想起那架在 張芷羚鼻樑上的黑粗膠框眼鏡。這無疑是一種宣示,宣告自己早已逃脫與生俱來的土包子污名。粗框眼鏡的鏡片有著反射旁人鄙視目光的神奇功效。晴托了一托自己 鼻上的東西,再看看舊式圓型鏡子裡的自己,那老套鐵框眼鏡彷彿永恆的傷疤般醜陋礙眼。不如換個新形象。然後她望進玻璃門內卻發現外貌相近的眼鏡竟是星羅棋 布。似乎這個眼鏡有多如恆河沙數的孖生兄弟,正如街上佩戴著此類眼鏡的人們個個面目模糊,不易分辦一般。她隨手取了一副放在臉上,再把頭移近鏡子。好怪。 於是她開始上癮般病態地把各式各樣的眼鏡架在鼻樑上,但也許她根本跟這種輕佻的粗框眼鏡無緣無份,所有眼鏡最終被放回原位,而晴亦絕望地離開了座椅,離開 了店鋪。她眼瞼下失望的表情跟站在門口呆滯地擠出半點笑容的濃妝小姐成了強烈對比。

十三
  朗漸漸從較荒蕪的舊區走近繁囂市區, 這樣描述並不公平因為這充滿著上世紀事物的區域比起新界已算是喧鬧繁榮,當然那群了無特色的新市鎮該被剔除。狹隘的甬道上佈滿大小不一的車子,這情景令朗 憶起小時候六個小孩同時玩波子棋的情形,同樣擠迫,同樣侷促。那些慢條斯理的車輛似乎故意跟坐在裡面焦急的司機乘客作對,把怒慍一股腦兒地隨著粗言穢語從 咽喉吐出來是他們唯一可做的事,即使隔著反射著霓虹燈光的玻璃窗,朗依然能從他們的表情感受到那亟欲離開的盼望,儘管這緲小的願望在那一瞬似乎不著邊際。

   朗沿著那停滯不前的車龍前走。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婆婆彎著身子,推著盛滿紙皮的殘舊手推車從他視線的邊陲出現,佈滿鐵鏽的手推車雖和周圍的名貴房車格格不 入但這刻卻比他們走得更快,傲慢的房車縱然看來不大甘心卻無計可施。朗目睹那老婦蹣跚地推動沈甸甸的手推車後心底也牽起了一絲同情。此時手推車上的幾塊紙 皮頑劣地跳到濕滑的馬路上,然而汗流浹背的老婦竟對此渾然不覺。「婆婆,紙皮!」也許是內在惻隱心作怪吧,朗急亂地喊出這語氣近乎無禮叱喝的提醒。難得婆 婆聽畢非但沒有絲毫忿怒,連忙拾起這幾塊雖被沾濕但仍被視為寶貝的紙皮後更不忘點頭稱謝。婆婆繼續慢騰騰地推著生鏽的四輪車,跟雨後路邊蝸牛爬行的速度不 相伯仲。

  朗幫了別人也感暢快,暢快順著血管流到腳踝,步行節奏稍微加快。直至走到那廣闊得能容讓四五輛車同時通過的馬路前停下。車子 的吵嚷顯然沒停止跡象但聲浪似乎減退了點,取而代之的是優雅高貴的小提琴聲,在這車水馬龍的區域斷乎不會有人拉小提琴,這只是電視大螢幕傳來的假象。大概 又是來自那些如令人煩厭的樓盤廣告:美艷婉媚的金髮女子在那不可思議地倘大的房子裡騷首弄姿,堂皇的音樂伴著樓盤名稱同時傳進聽眾耳裡並打算在人們心裡平 靜的湖面震盪出一點漣漪卻徒勞無功,老套而難以理解的名稱永遠總是被混淆甚至渾忘。除了響號和音樂外,朗還驚覺遠方傳來虛弱而沙啞的叫聲。也許這聲音著實 微弱得不足以震動別人的耳膜,也許他們其實聽到但心卻被冷封致不想理會,始終沒人去了解那邊發生什麼事,朗也當然不會做這將會在旁人眼中視為標奇立異的一 個。

十四
  晴離開眼鏡店後連本來逛街的心情也丟失了,塑膠模特兒身上的華衣麗裳驟變成無意義的碎片,不再引起晴的絲毫興趣,倒 像樹立於墓地的石碑,徒添哀怨氣氛。女孩的心情就是恁地變幻莫測,這天可能對那個男孩有好感惟後天再見心跳感覺早已消失於無形。晴隨著扶手電梯返回地下的 那層,然後瞬即離開這大而無物的百貨公司。

  返回擠擁大街,晴順著人流朝著某個方向前行,彷彿若不屈服將被人潮吞噬並從這個空間蒸發, 這種說法當然毫無科學根據但悵然若失的晴固然不欲與那發生的些微可能性背道而馳。情況無異於每年農曆新年行年宵時總是逼不得已地順著人流動的方向而行,免 得被那些對一切新奇事物皆顯得躍躍欲試的無知大眾踏扁,又或在無情的肩頭碰撞間敗陣過來而被一擊倒地,永不超生。手錶的分針才剛走了幾格,人流就忽然止 住,晴瞥見靠近馬路那邊的人們都把目光對焦在同一點,顯然那邊發生了特殊事件。不過從人群的反應並不能推斷事件的嚴重性因為即使無關痛癢的小事依然會讓他 們活躍起來,或揚首眺望,或竊竊私語。

  反正無事可做,不如過去望望。晴其實不算高大,當然女孩子還是長得嬌滴滴一點比較受追捧,這種身型成了在人潮中亂鑽亂竄的最佳武器,故此不消一會兒她已靠近馬路。在穿過兩個看似猥瑣的中年男人中間那窄狹的空隙後,事實真相終於鉅細無遺地展示在她面前。

   一個頭髮蒼白的婦人躺在濕滑的馬路上靜止不動,似乎剛被車子輾過。原本囂鬧的環境剎那間轉為死寂,車子無止境的響號忽爾間無影無蹤,彷彿為剛上演的悲劇 默哀。在婦人前方不遠處是一架佈滿鐵鏽的手推車,上面空空如也而原本該被盛載著的紙皮如花瓣散落在灰色的泥土上,濕漉漉的馬路把淺棕色的紙皮染成深啡,水 面上依稀佈滿來歷不明的鮮紅斑點。一輛銀色的電單車跟老婦人擺著同樣姿勢,而其主人或許早已順著人流揚長而去,剩下表面如鏡子反射著霓虹燈光的它孤寂頹靡 地承受圍觀者的好奇目光。

  旁觀的人圍著肇事現場,半圓形的保護罩抵擋著陰霾的擴散。所有人屏息靜氣像觀賞馬戲團的高難度表演時那樣貫注全神,抑或他們根本認為眼前一切僅是一場表演,為枯燥無味的生活添上一點聊勝於無的刺激快感。

十五
   在金髮女郎與樓盤名稱同時從屏幕消聲匿跡後,下一個廣告又隨即趁著此難得的空檔從螢幕出現,閃爍的字句成功吸引群眾目光,甚至像閃光彈讓人昏眩。朗定睛 細看。「阿雯,其實我鐘意咗你好耐.希望你應承畀我做你男朋友照顧你!愛你一生一世嘅阿恆上」。朗感覺到他身邊所有人,不,該說是擠在附近的所有人都把目 光朝四面八方搜索,渴望一睹這個阿雯的反應。朗沒有例外,而當然沒例外的是朗跟現場所有獵犬一樣尋不到真相。究竟她是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而久久說不出話 來;還是一臉窘態的狂奔以躲避艷羨目光;抑或是感動得讓淚珠在眼框不斷打轉,然後在她上前擁抱男友的一瞬間滲進他的外套裡。不過有男孩願意旁若無人的向自 己表白心跡,這神秘的女孩該被打動吧。朗想起自己彷彿也曾藉詞拖著琳在這帶周旋徘徊,讓她看見甜言蜜語後感動不已。惜這段記憶因無法被對焦而朦朧不清。

   朗走過馬路,在閃動的綠燈催逼下,灰黃間條在腳下高速後退。他進入那矗立在路旁的百貨公司,打算逛個圈子以讓時光消逝。甫踏進大門,歡迎他、向他揚手的 不是那穿著淺藍色制服、臉上總掛著笑靨的電梯女郎,也不是那些看來游手好閒但仍肆無忌憚地在光線充足的大堂裡左穿右插的濃眉女人,更當然不是把驅體倚在櫥 窗而手握著手提電話談過不停又或是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飛舞的青春少艾,而是如冷藏庫裡的凍氣。每道冰鋒如刀刃剌進骨髓繼而在骨肉之間亂竄亂鑽,酥麻之餘心也 不其然顫動一下。

  不過若然轉身離去就未免太礙眼難堪,故朗磨拳擦掌來賺獲少許溫暖,並向著地下那扇後門的方向急步走去。百貨公司地下 那層總是擠滿無數聲稱能讓人蛻變成艷麗蝴蝶的化妝櫃位。被臉頰上一塌糊塗的妝扮出賣,反映自己無論化妝技術還是品味都不甚高明的小姐總是利用先抑後揚及甜 美讒言的荒唐詭計來引誘無知婦孺上釣。空氣裡浮現著庸俗而虛偽的香味,撲擊著所有顧客的嗅覺細胞。

十六
  凝滯的空氣依舊纏擾著 馬路旁的每個旁觀者。在這膠著的一瞬,一群人從遠方跑來,不過他們不是穿著整齊制服的警員也並非救護員而是總是快人一步的港聞版記者,頸項掛著記者證與黑 色相機。他們一路奔馳,那比普通小巧數碼相機大數倍,比記者證更能象徵其專業身份的舊式菲林相機同時不斷在身前晃動,向旁觀者揮手示意。晴對這一切感乏味 故此離開現場,在後排的人群又再次向前擠擁以替補晴所遺下的空位。後來閃光在黑暗深邃的馬路上爍過不停,晴固然不會知道。

  折騰了整晚 卻沒有任何食物下嚥,肚子自然響起那尷尬的警號。於是她打算到轉角那間小食店買點吃的。小食店是這城市典型的開放式設計,魚蛋、紅腸、煎釀三寶看似毫不相 關卻一同被排列在桌面,桌子後面的伙計各忘各的,或大嚷吸引旁人注意,或忙得不可開交的重複著收錢、遞送食物、拿杯子斟滿鮮亮的果汁等幾套動作。「麻煩一 串魚蛋。」晴從滿頭大汗的大嬸手中取回零錢以及辛辣魚蛋,泥黃色魚蛋表面塗上相當合襯的啡黃的咖哩醬,這個完美組合味道大概還不錯。一早忘記自己當初下樓 目的的晴已餓扁了,理所當然不顧儀態地把一串丸子放進口裡,熱騰騰的丸子幾乎燙傷她的小嘴。在把竹籤扔進垃圾桶的一刻她發現啡黃的咖哩醬竟斗膽在它短暫生 命結束前把足跡遺留在白色的衣服上,縱然這污點僅如螻蟻微小但晴依然懊惱,畢竟雪白無瑕的紙張被輕輕塗上一點顏料也不再算是白紙了。她甚至對根本無辜的小 食店產生了一絲仇恨。

十七
  朗急忙加快步伐以逃離這艷俗的空間。推開玻璃門,出現於眼前的是一條陝長的後街,兩旁佈滿各式各樣的商店。這裡並沒有因鄰近的百貨公司的壓榨逼害而奄奄一息,反而不合理的變得興旺繁鬧,大概藉貫各異而內涵亦不盡相同的店舖們也是始料未及。

   朗邊走邊探頭看看不同商店裡面有著什麼乾坤,走到一間普通不過的時裝店門口時突然被裡面的Sales喊停。「先生,有什麼幫到你?」然後一個穿著桃紅色 波點幼帶背心、露出了丁點兒皙白大腿的藍色短褲的女孩迎面走來,這打扮隨處可見。「先生,想買什麼…咦…你不就是張子朗嗎。」

朗愕然地打 量這個喊得出自己名字的女孩。伴著圓闊的臉龐是一頭成熟的曲髮,鼻樑上架著的黑色粗框眼鏡與她格格不入。朗一向以為戴粗框眼鏡只屬粗獷男子的專利但這股風 氣不知從何時何地何人悄然刮起。或許他的思想根本無法從回憶之中跳離,故每當瞥見文弱書生或嬌滴女孩的鼻樑上架著黑粗眼鏡框時,心裡總是有著不舒服的感 覺。

「你是…對不起我太善忘了。」
「中學有五年跟我同班竟然也不知道,我是張芷羚呀。」
「哦…原來是你。你在這家店工作?」其實朗依然無法從記憶中找到此陌生名字,也許他實在太善忘。不過還是胡亂應對一下,否則讓雙方陷入尷尬局面就不大好。
「對呀。一向我都不是讀書的料子啦。你呢?你一向都名列前茅,現該是讀大學吧。」
「沒錯,現在讀中大新聞系。」
「哦,遲點兒找你吃個飯啦,女朋友該不會責備吧?」
「女朋友?哈,沒有這個福份。」
「哦,Anyway,我要工作喇,遲點見。」

十八
   晴從口袋掏出紙巾塗抹啡黃的傷口但未竟全功,唯有把眼前的樑木視而不見,倒有點自欺欺人的意味。她瞥一瞥小食店佈滿灰塵的牆角掛著的古老時鐘,九點三, 大概要趕快回家否則之後那多半輸了錢的瘋婦又會藉此大造文章、發泄一番。於是晴橫過熙熙攘攘的灰色帶子,走進電車站。她赫然發覺這電車站跟家附近的那一個 竟是截然不同,古舊朽爛的鐵皮上蓋換成能被斑駁霓虹燈光穿透的玻璃,看來堅固且美侖美奐。

  晴在電車站等了不短的時間,甚至讓她誤以為那老朽的墨綠巨獸已不知在哪裡被不斷前進的社會不慎鯨吞,直至一輛穿上火紅衣裳的電車徐緩駛進電車站,而入口不偏不倚地出現在晴面前。像等候灰姑娘的南瓜車般。

  晴不客氣的走上那橙紅色的電車,沒有看見礙手礙腳的老翁大嬸不過也沒有看到英俊男生,算是扯個平手。接著她隨便在下層找個位置坐下,反正空位甚多。

   電車走了不久又停下來載客,站與站距離之近令晴大嚇一驚,不過這相比起小城擠滿不同人等的事實又似乎不過爾爾。上車的只有一個男孩子,狼狽不堪地成功抵 壘。晴習以為常的把目光由下掃向上方,仔細打量這人衣著,一身白襯衫,淺藍色牛仔褲的打扮,散發出陌生但有似曾相識的書卷味。然後幾乎暈厥過去。

十九
   告別了打扮入時的女孩,朗掏出手機看時間。也許它會在將來不留情面把典型手錶淘汰。九點半。要盡快回宿舍,否則那經常埋頭苦讀但卻又出奇地保持早睡早起 的習慣的麻煩室友又會刻薄埋怨,喊出「那麼晚還開燈會擾人清夢」此類晦氣說話。於是朗連忙沿路返回大街。在他等待過馬路那刻火紅色的電車駛進了看來嶄新的 電車站,心急如焚的他當綠燈亮起就一枝箭般向著電車猛衝,還由於把途人撞得東歪西倒而換來惡毒咒罵。這其實也算值得因為他始終從與時間的角力間羸得艱鉅的 勝利,豆大的汗珠悄聲從額頭沿髮腳不住滑下。

  走進車廂,除了獨個兒坐在角落,呆頭呆腦的女孩外竟空無一人,不免讓人感覺陰森恐怖。朗 坐下稍稍定神後就把目光投射到那唯一的乘客,事實上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麼東西可看。女孩穿著粉藍色外套和深藍色牛仔褲,外套入面是純白色T恤。窗子不知被誰 打開,急遽而微涼的秋風從隙縫中鑽進來,把女孩的長髮吹得散亂但她竟然視而無物,連些微舉手撥撥頭髮的意欲也沒有。朗吃力地把眼睛如利刃般刺進女孩被烏絲 蒙蔽的面孔,遠方的無框眼鏡反射電車的柔弱燈光,卻是似曾相識。

廿
「是張子朗。」「是梁雁晴。」
「想不到在這裡碰到你,回大學嗎?」
「嗯。你呢?回家嘛?」
「嗨。」

   他們吃力地拼湊有關眼前人的記憶,從中找尋合適片段填補死悶的空間。電車與普通巴士不同,沒有整天吵嚷的電視也沒有以兩文三語提醒乘客準時下車的提示 版,故此言談間稍露空檔已足以使空氣分子凝止不動,讓空氣變得死寂寥落,尤其在這僅得兩個乘客的電車上。空洞的電車在鬧市穿插但竟然沒人願意上車,或許是 守舊的老一輩始終對墨綠色電車情有獨鍾吧。

  下腹傳來難堪的呼喊聲令朗怵然想起自己整晚都沒有吃過甚麼東西。無法被控制的聲響在寧靜的 車廂徘徊,讓他尷尬萬分。晴固然聽到,然後顯露出前所未見的體貼:「你那麼肚餓,不如去吃點東西吧。我知道附近有一間Café相當不錯的。若我沒記錯,宿 舍該是十二點才關門大吉,這裡回去大約要一個小時,那麼你起碼還有一個小時填飽肚子,對吧?」朗聽畢即失笑。於是兩人躡手躡腳的下了車,任由除司機外空無 一人的電車消失於黑夜裡。當然晴下車時並沒有忘記從褲袋掏出兩塊錢投進鐵造的錢箱,縱然這動作對她來說實在有點陌生。

  下車後晴在前面 朗躲在後面,他們不欲並肩而行並非因行人路太窄狹又或是路人眾多,而是避免那一絲尷尬。朗嘗過跟一個沒什麼的女同學擦肩而走然後夾著汗珠的手稍一不慎碰到 女孩擺動中白晢的手掌,他還記得女孩的臉龐在一瞬間驟變充氣的紅氣球,之後還信誓旦旦的向友人呢喃那害羞楞楞的男孩對她有意思云云。

廿一
   我猜你大概會質疑總愛逃避的我會願意跟這個女孩經歷尷尬的時刻。那個走在前面、偶爾會回頭看我能否跟上步伐的女孩是我大學迎新營的組員,想起來已有年多 之空白。那年迎新營跟過去的,不約而同地都彌漫濃郁的求偶氣氛,這也許是來自那些鼓吹男女身體摟作一團的集體遊戲,又也許是來自那些剛剛僥倖度過殘酷考試 的人心裡所釋放的自然慾望。基於如此,在營裡,尤其在夜闌人靜時,總是會看見一群群人以男女、男女女、男男女、男男女女為模式各自談天說地,話題斷乎不是 七十年代式的放認關爭而是秘聞甚或情史等以嘩眾取寵。當然互有好感的男女會藉此機會深入套取對方種種資料。說來吊詭,也許是那種神奇的氣氛驅使吧,即使是 那些外型樣貌俱不標青,甚至是害羞得總是擔當附和角色的男女,依然能迅速找到級數相近或是略遜一兩級的異性圍攏。

  我記得當初我並沒對 這個女孩有些微印象,僅僅對她穿著的杏色麻質長裙懷有好感。及後玩集體遊戲時逼不得已的肌膚之親讓我和她尷尬地漲紅了臉,接著我倆就發現對方的存在。於是 我們開始像同組其他男女般談起來,還愈來愈熟絡。我們會在組爸組媽鉅細無遺地談大學鬼故時戰戰兢兢的藉故溜到范克廉樓吃油膩的宵夜,又或是坐在新亞草地上 促膝詳談,現在想來也相當曖昧。你想知道當時玩甚麼集體遊戲?都是那些用口傳朱古力豆又或是男扮女女扮男的無聊遊戲吧。

  最終我們沒有拍拖。我沒有像其他男生般,是在夜裡與女孩並肩而行時忽爾拖著女孩的手向新相識才幾天的她表白心跡甚或偷吻她的臉頰,說讓我做你男朋友等等甜言美語。當我某天在校園裡瞥見同組的男女大模斯樣地十指緊扣時其實心裡也盪起過一絲悔疚。

   我們在離開迎新營前公式化地交換了電話、電郵地址等資料,但我發覺我竟然從未撥過此電話。從此這個讀英文系的女孩就在我的生活消失,沒有帶來些微漣漪, 迎新營後的重聚也沒她的縱影。而說來奇怪,或許盤踞整個山頭的中大校園實在太大吧,我們竟然從未在校園碰過頭,連午飯時間在飯堂也未嘗瞥見她的身影,卻經 常遇見同組的其他男女。

廿二
  晴走到一幢古舊樓宇的門口就戛然停下腳步。「就在上面。」朗跟晴走進大廈並緩緩走上樓梯,一片片 油漆開始剝落的牆壁佈滿厚厚灰塵,數年前的海報的殘骸依然荒謬地存留在牆上,儘管海報上那紅極一時的歌手已不知何故淡出娛樂圈。梯級因著零星紙碎和被踏得 扁平的煙頭而變得凹凸不平。一切景物看在眼來都給人一種灰暗敗壞的感覺,由此推斷樓上Café不會好得去哪裡其實也不算是罪過。拐個彎再走上幾級樓梯便是 café的門口,門口沒甚麼修飾,僅寫上店舖名稱以及附著一串細小燈泡聊作點綴,燈泡就是用來圍繞著聖誕樹那種。打開門,迎面而來是昏黃的燈光,大概是要 營造浪漫但舒坦的氣氛。他倆隨便找了個靠近落地玻璃,能望到街上行人一舉一動的位置坐下。那裡人甚稀少,除坐在角落的男女外便是空無一人,而那對情侶坐在 梳化上,女的倚著男的肩膀,二人眼光同時投到牆上掛著的平面電視。電視重播著周星馳多年前的電影,不知是九品芝麻官還是審死官但其實又沒大分別,反正角落 裡偶爾依然會傳來一陣訕笑聲。

  晴熟練地從桌子的邊緣取出過膠的餐牌然後遞給朗「看看想吃甚麼?」膠面反射柔弱燈光使朗從環視四方的舉動恢復過來。他舉手示意侍應過來,點了一件芝士蛋糕以及一杯咖啡,不,他瞥了瞥晴就改口說:「兩杯,唔該。」然後侍應又再次消失於他倆視線之內。

廿三
   他們頭上的木製吊扇呆板地重覆著單調的旋律,被攪動的空氣形成陣風把晴的長髮微微吹起。她的頭髮是如此輕、如此柔,悄靜地散亂又靜悄地聚回一起,如此情 境衍生了一種誘惑,朗幾乎想衝動地用手指輕撫她的頭髮,或是讓手指變成一把梳子,讓黑線擦過指縫從而獲得快感。朗能夠如此仔細觀察晴是因為晴正在沉重地思 索夾在手指上的波子該跳到哪兒。沒錯,是波子棋。他們的桌子旁邊放著一個膠箱,入面裝著各種兒時玩意.波子棋呀層層疊呀康樂棋呀甚麼甚麼呀,統統都是佔據 著童年回憶某個片段的小玩意。「這裡,到你。」又換到朗仔細思考。晴注視眼前這個男孩,像亂草的頭髮剛剛蓋過半耳,身穿的襯衣跟手裡波子顏色相同,像早已 相識一般。漸漸眼睛彷彿安裝了微距鏡頭般,僅得中間焦點部分清晰而外圍卻是朦朧不清。

  就在朗把白色波子小心翼翼地置在六角形棋盤裡其 中一個小洞的一刻,那男侍應捧著一件芝士蛋糕和兩杯熱咖啡在他們眼前出現。他把兩杯咖啡各自端到他倆前面,而淡黃色的芝士蛋糕則放在桌子中央。朗慎重地把 放滿波子的棋盤放在箱子頂端,讓廿顆波子的劍拔弩張暫且凝住於空氣之中。「遲點再玩。」朗邊用鐵叉切了小口蛋糕尖端邊說。晴撕開裝著黃糖的紙套,把一顆顆 啡黃結晶體倒到深啡色的洋面上,然後把用鐵容器盛著的奶再加進去,倒算乾淨俐落。她把鐵匙放進去稍稍攪動一下,海上形成了漩渦,奶和糖向著中心點在團團 轉。「這年多來還好嗎?讀英文辛苦嗎?聽說那裡的Professor還蠻嚴格的。」晴冷不防朗忽然的發問,把鐵匙放到碟邊才抬頭,眼神還帶點茫然。「還可 以啦。只不過要經常走到圖書館借書看,哈哈,我猜大學圖書館門口的看更也該已把我牢牢記住了。那麼你呢?」「沒甚麼啦,都是採採訪寫寫稿拍拍攝吧。壓力倒 不是太大。」

廿四
  趁著晴大口喝著咖啡時朗清楚瞥見那坐在角落的男女正在恃無忌憚地親熱,兩張嘴唇猶如吸盤般緊貼在一起,四肢像八爪魚般亂纏在一起。說實朗頗害怕晴忽爾回頭看到此情形,這無形的聯想會讓兩人通紅滿臉,面面相覤不知如何是好。

   他憶起那年迎新營跟晴避過所有組員的目光以及拷問後跟晴到了預早約定的老地方會面,彷彿慣性偷情的姦夫淫婦惟兩人心中根本毫無此念。這黑夜似乎比平日更 灰暗,月光早被雲霞遮蔽致不見影蹤。朗躡足走到那混著山草藥味道以及濕潤空氣的老地方,遠遠見到穿著淺藍色牛仔長裙的晴正默不作聲地靜候著,他不曉得記憶 中對她衣著打扮的仔細勾勒是真實無誤還是後期因讀到不同時裝雜誌而添加的,他尤其對自己能在漆黑環境下明確描繪別人外表感嘖嘖稱奇。後來兩人交換了一個合 拍的眼神後就沿路並肩走到一個地方,坐在用紙皮石舖成的長椅上談天。朗依稀記得那椅子是被紙皮石舖蓋因為那粗糙的表面曾經帶給他一種怪異的觸感,彷彿粗糙 的記憶般讓人刻骨銘心。他倆一直談過不停直至遠方樹蔭下的草叢在無風的靜止情況下有著輕微而不易察覺到的顫動。兩人皆意識到就屏氣凝息的把目光投射到同一 處,後來蓋蔽的月光逃出纏綿悱惻的陰霾,在那昏暗的光源的照射下,他倆清晰看到草叢後是一對摟成一團的纏綿男女。之後晴和朗就停止了對話,額角還有點發脹 發熱,寥落而空洞的氣氛不久被晴的一聲告辭倏然終止,朗不曉得為何她匆匆離去,不過他深刻記得她吐出的理由壓根兒是個藉口。

「英文系男女比例很誇張吧。」
  晴的嘴角微微向上翹,隱約造出一個難堪的表情。「唉,十個女對一個男,男的不是娘娘腔就是冷酷得很,有時想找個人幫忙搬點東西也很艱難,更遑論有合眼緣的…」
「嘩,那麼英文系豈不是怨婦集中營!」
「又沒這麼誇張,我們間中也跟其他學系舉行聚會,聚餐啦舞會啦康樂活動啦,交流交流一下,嘻,就是交流。」
「嗯。」

  然後空氣再次凝止,朗又像陷入沉思當中,晴唯有繼續邊喝她的咖啡邊入神地望向玻璃窗外,樓下黑暗中的一個個人頭,像魚貫流動著又似呆在原地靜止不動。

廿五
  朗在門外站著,摸摸褲袋深處,掏出鑰匙,鑰匙掛著某年某個朋友在地球另一端旅行帶來的木製匙扣,看來有點殘舊。把那金屬做的東西插進世上唯一容得下它的隙縫,右手手腕順時針扭轉了九十度,左手手腕按在冰涼的把手,一按下門就打開。

   在門打開的一剎朗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有點怪異,是朽腐噁心的酸澀味。該是離開地鐵車廂時褲管不慎沾到醉醺老漢吐在地上那灘如異形糞便的嘔吐物。討厭。門 開了房裡漆黑一片,室友一如所料地早早睡了,朗摸黑步進房時特別小心,每一步先用腳掌踏地然後腳踝才輕柔地落地,免得吵醒正酣睡的。睏得很。他除掉鞋子和 薰臭的襪子,脫下襯衣和沾污了的牛仔褲,從木抽屜取出一件T恤狀的物體和短褲,穿上就鑽進被窩倒頭便睡。

廿六
  晴拉開鐵閘推開 大門,屋裡一切定格停留於她離家前的一瞬,顯然老媽仍舊在陳師奶張師奶家中樂此不疲的打著她的廿四圈通宵麻將。不過其實她也不清楚這些師奶們長相模樣,大 概都是那類型吧:矮而胖,穿通花鬆身上衣,貼身橡筋褲,頭髮該是曲曲且染上啡紅色,嗓門大且沙啞。晴走進睡房前不忘亮著大門口的燈泡,若然老媽倏地改變心 意回家時也不用摸黑,這個年紀摔在地上可不是開玩笑。她進到屬於自己的狹小空間,書桌依然凌亂得如亂葬崗不過她毫無清理殘骸的意圖,即使老媽經常喝令要盡 快完成這厭惡性工作。晴除掉鞋子和薰臭的襪子,脫去外套和牛仔褲,從抽屜裡取出最上面的那條短褲,穿上就關燈,無力地拖著軟弱身驅爬上床舖,鼻子貼在枕頭 上,嗅到屬於自己的味道後安然睡去。每個人的枕頭泛著的味道是他的存在證明。她相信,我也相信。

廿七
  他離開肅殺的墳地後悵然 若失,彷彿迷失於岔口前的小孩般不知所措。圍繞他是一片灰。凜冽寒風止住不過取而代之是針狀的微雨,密集地灑在郊外泥地,泥地被滋潤變得黏稠,黏得像路邊 藤蔓纏住踟躕不前的腳步。他幾乎不欲動但由針狀驟變成鐵釘的雨勢不容他有片刻猶豫。於是胡亂走向某個方向,直至一座破爛建築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他連忙躲在 鐵皮造的屋簷下,鐵釘狂傲地打在鐵皮上帶來頻催而恐怖的巨響,似乎比外面無遮無擋更形凶險。

  諷刺的是當他仔細思量該否逃到另一個顯得 較安全的地方避難時水柱忽爾停滯,原本澎湃湧洶的交響樂驀地畫上休止符。陽光出奇地擺離陰鬱直射到地面,蒸發落在地面的水珠,空氣充滿水氣,周圍顯得有些 濛。不過他沒有戲劇性地發現雨後才現身的斑駁虹橋,彩虹會讓他聯想到童話不過他並不相信這些僅能哄騙三歲小孩的虛假故事。

  他漫無目的 向著陽光照射的方向前走,濕潤的空氣彌著草的腥味。地上灰草叢逐漸褪色,橫躺在地平線上的突然把身子向前拉,慢慢站起來。他猜想這草地不久後將會變得青綠 變得生氣勃勃,彷彿糊狀毛蟲蛻變蝴蝶後撕開厚重蟲蛹張開絢麗翅膀的一剎般。不過他不大相信眼前正進行的一切,這與童話發生的可能性扯不上任何關係,只是萬 物得到滋潤的景象與其價值觀有著無法解釋的衝突矛盾。所以他寧願緊閉雙眼讓世界變得晦暗,然後容讓記憶隨意為一切髹上顏料,填補記憶裡幻想與眼前現實的一 道縫隙。這種逃避事實的方法終究以失敗告終,僅僅因為刺眼陽光把視線背景染成血紅。

  他害怕晴朗天空害怕明媚陽光害怕群體害怕生機處處。

廿八
   她打開木造大門,一陣陰涼從教堂逃出,內裡卻是空空如也。沒有像新郎打扮的白馬王子又或是黝黑粗獷的男子,也沒有眼神充滿著祝願又或僅來湊湊熱鬧沾沾幸 福氣息的的親朋戚友。眼前那紅色帶子向教堂深處延伸,兩旁的木造長椅呈半圓形圍哄著神父牧師該站的地方。這一切本該泛起幸福的氣息,惟現在空無一人的陰森 景象倒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生怕不察覺間突然在某處冒出,面目猙獰兇悍的神父會對自己不利,就像恐怖電影情節一般。想起此點耳窩彷彿迴盪著刻意營造恐怖氣 氛,聲浪時強時弱的背景音樂,夾雜女人的刺耳尖叫聲。之前聽到的結婚進行曲早已消失於空氣中,是幻聽還是其他原因她實在無法知曉。

  她 低著頭,咬著嘴唇用力把門關上。空洞的碰撞聲擠壓出一絲陰風。走出來,迎面而來是一片渾沌,光線被塵垢蔽住。細雨靡靡落在地面,凹凸不平的地面使水花四 濺,出奇地聯想不到噴池。她討厭雨天,那並非由於雨點會弄濕簇新的布鞋子也非出於對來歷不明的水點有著沒來由的恐懼,也許沒原因,早說了,女孩心意難以測 探。記憶裡她好像為過韓國電影裡男女主角拖手雨中漫步而雙眼通紅,好像曾打笑地說過雨天一定不帶長傘子,會把短傘藏在袋裡,藉此跟心儀男孩擠在同一把傘子 裡。不過後來從未嘗試過罷了,抑或是其實握著長傘子的男孩從未在生命出現過。

  雨似乎愈下愈大,像冰雹般打到頭頂會痛楚難當。她用小巧 的手掌掩著頭隨便向某個方向奔跑,直至一座破爛建築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她連忙躲在鐵皮造的屋簷下,冰雹般的水點毫無憐惜地打在鐵皮上帶來頻催的嘰嘰喳喳, 彷彿比外面無遮無擋更形凶險。她長吁了一口氣,靜候雨勢停住明媚陽光出現的一瞬,如果彩虹隱約吊掛天邊會更好,不過這願望此際似乎太遙不可及,雨沒有停下 來的跡象。

  她害怕暗晦天空害怕像淚珠的雨水害怕獨處害怕陰沈氣氛。

四十
  朗肩倚著牆壁,站在人流如駐的廣 場門口,幾乎被擠壓至窒息。他赫然發現出門前的細心打扮根本徒勞無功因為在這種環境下根本沒有誰能夠留意他。他瞥一瞥手錶,剛好是約定的時間。他堅決相信 「女孩遲到是天性」這句話僅是用以不負責任地搪塞藉口,記憶中琳那時總是會準時出現在他眼前,記憶中從前他是姍姍來遲的一個。想到這裡眼神不禁帶著微慍, 尤其當他上星期才買的籃球鞋不斷被路過行人無情踐踏時這種感覺更形強烈。

  不過怒慍不久就隨人流揚長而去,不耐煩隨著她的現身消失於無 形。她身穿淺黃色,看來薄而輕柔的外套,入面是純白色T恤,沒由來讓他聯想起在襯托甚麼的白飯。下身是深藍色的裙,僅僅遮掩著半個膝蓋。肩上掛著不大不小 的米色手袋。女孩走在他面前,吐吐舌頭,「對不起,遲了出門口。」

  在朗眼中時間像被膠著,環曉在周圍,或聚或離的人流只能充當背景無法介入二人相處的一瞬。「沒要緊。」然後他們就起程。朗的右手緊緊握著女孩的左手,恐怕放鬆一點女孩就會被人流沖走或是被人潮侵吞。

「今天有誰會來?」
「除了Andy忙著上Tutorial之外其他都應該會到。」
「還剩五分鐘罷了,還不走快點?」
「大概他們都會遲到吧」
「你也說得對。」

   當他們沿經複雜稠亂的扶手電梯找到約定的地方,雖然他們其實已來遲五分鐘但卻未能覓得朋友的蹤影。那狹小而悶侷的空間充斥年青男女的氣味,或清純或庸俗 的香味不時隨著打扮姻紅姹紫的女子經過而襲擊所有人的嗅覺細胞,而氣味往往比容貌更迅速傳到腦神經構成印象。不過朗和女孩依然無法嗅出一絲熟悉的味道,某 刻朗還懷疑自己是否記錯日子。

  過了一會兒他們終於陸續到達。「早猜到你們正拍拖啦。」友人劈頭便說。「那天在圖書館見你們躲在一角研 究什麼已覺得事有蹺蹊了,哈哈。幹啥不早通知大家呢。」他們只能報予同樣的苦笑以支吾以對但心中蠻高興的。在膚色黝黑的男孩也出現在視線範圍後一行人就整 齊魚貫地跟隨穿上乾淨制服,束黑色長馬尾的小姐,穿過由黑色地磚、鮮綠色牆身和縈迴在周圍的男女歌聲拼湊而成的窄長甬道,拐過幾個急彎再經過大同小異的門 牌和緊緊閉上的房門,進到狹小而暗黑的房間。途中撞倒不少腳步浮浮且精神恍惚的青年。

  所有人除掉掛在身上的袋子擱在一旁就坐在黑色的 半圓梳化上。剛好容得下八個屁股擠在一起不過幾乎動彈不得。然後某人在牆角摸到燈掣就把燈光調到暗黃色,僅容許他們認出對方輪廓的光度。然後面目有點模糊 的某個女孩從背後掏出被屁股牢牢壓住的遙控器,手指熟練地在遙控器上跳躍疾舞,不久螢光幕上就出現畫面,畫面爍著音樂影帶的老套橋段,以及逐漸被填上顏料 的字幕。

  自從某個聲線甜美的女孩張開嘴巴後密室的空氣就滲著千篇一律的旋律,字音並不配合音樂的歌詞以及悅耳不過時會走音的歌聲。所 有人專注望向螢幕,又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朗沒有例外。這個地方讓他聯想到囚房,囚房的黑暗,囚房的擠迫,想起渾身就不自在。他暗自偷看坐在旁邊的她,昏沉 的燈光像濾鏡剔走瑕疵因而塑造無瑕的輪廓。她貫注地凝視女主角,朗直覺她比女主角更美。

  電視無止境地播著各形各色的音樂影帶,梳化上的他們無止境地傳著咪高峰。直到某刻他們忽爾把兩枝咪遞到朗和女孩面前又起哄要求合唱,他倆才發覺咪高峰如何沈重。這也許是基於此物的真實重量,又或是出自群眾喧嚷而施予的壓力。應該是後者吧。

「阿晴、阿朗你倆對唱啦。」某把沙啞的男聲從梳化末端響起,之後傳來一陣笑聲。
「快點兒,不要害羞啦,有什麼好尷尬的。」
「不錯。剛才Frankie阿Jane都唱啦,你們不是那麼掃興吧。」

   所有人都插嘴。你一句我一句,說話碰撞一起形成無意義的空白。這是常見的物理現象,讓晴和朗有點惶惑。猶疑之際不知是誰按下Play鍵。最後兩口子半推 半就的接過那接收聲音的傢伙,急促頻密的呼吸妁及漲紅扭曲的臉容不足以全面展示他們的尷尬,因為漆黑環境遮蓋這一切。他倆眼神被逼聚焦同一處。


   那短短三數分鐘比他倆整個青春期都要長。縱然那只不過由庸俗的情愛歌詞及單調乏味的調子編織而成的情歌,已足以令他們昏眩欲暈。其實即使並非情侶身份的 年青男女也會若無其事地在黝黑房子裡合唱情歌,已交往兩三個月的他們該可在好奇群眾前交換合拍而信任的眼神並且善於掌握對方聲線弱點而加以修補,不過事實 永遠跟幻想背道而馳。在那短短三數分鐘他們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歌聲以及從掛在天花板的喇叭冒出的微弱背景音樂,其餘包括對方的歌聲和在旁邊落力叫囂的雜音 通通丟失,可想而知他們的合拍性是如何的低。

  不過在這個黑暗的房間內的一舉一動幾乎沒人會介意,無論唱得如何總之胡亂堆砌出一連串音 符已能賺取讚美,或真心或虛偽卻難以分辨。大伙兒胡鬧了一陣子便平息下來,也沒再把兩口子拿來當開玩笑的對象。然後當那肌膚黝黑的男孩和他心儀已久的女孩 合唱時,晴和朗又各自愣愣地凝視屏幕,只是靈魂不知躲到哪兒罷了。朗在沈悶的空氣中驚覺原來自己的存在感是如斯薄弱,儘管以前讀中學時坐在老師正前方的自 己總是最凝神貫注留心上課的那一位,而體育課他總是最投入落力的那一位。他顯然不瞭解存在感、專注力和投入感的分別。他只是聯想到其實在這空間內根本有沒 自己幾乎不會為整個局勢引來些微漣漪,若然離開他們反而可以坐得舒服一點,以前他肯定會這樣想。現在他會瞥瞥坐在旁邊的晴然後以此推動自己繼續無所事事地 坐在沙發而不是亂編藉口拔腿逃跑。也許這算是責任感的成長吧。

  就在空氣分子漸漸減低振動幅度時,穿著黑白色侍應制服的男人右手托著鐵 造托盤,左手使勁頂著重重的房門。托盤放著幾碟色彩鮮艷的食物,是方才他們叫的,離不開什麼意粉什麼焅飯。現在晴眼中看來有點像胡亂塗在一塊的顏料。但幾 分鐘後她就把這些顏料放進口中,矛盾難解。吃午餐時所有人都放下了咪高峰,畢竟邊把食物塞進嘴巴邊張口唱歌跟自打嘴巴無半點分別。晴把食物放進口裡就發現 這些外表鮮麗的顏料簡直難以下嚥。

  原本吵吵鬧鬧的房間瞬間變得寂靜,只剩咀嚼聲音以及隔壁誇張狂放的歌聲在密室內不斷迴盪。迎新營的組爸望著朗,以一個其實大家都想問的問題劃破肅靜,如流星閃過劃破黑夜。
「喂,你倆拍拖多久了。」

  豈料簡單不過的問題將氣氛以連鎖反應的形式提高,相信他也未曾料到。

「其實你們很相襯呢。早在O’Camp那幾天已有這種想法。」
「對對對。都是斯斯文文,帶點書卷味的類型。」
「提起迎新營,我記得那時你們兩個經常無故失蹤的,是不是那時開始的?」
「哈哈,你說起我好像也有些印象…你們到底去了哪兒?搞不好是…嘿嘿」
「不過之後Re-U晴又好像沒有出現…」
「你指去旺角樓上Café那次,好像是…」
「之前在中大也很少碰到你們…當然除了那次在圖書館。」
「晴,朗怎樣表白的?」
「你們有沒吵過架?」
「晴記得好好看管這傢伙啊。」
「我才不相信他會對不起晴。」
「這話很難說。」
「將來有甚麼打算?幾時結婚?」
「對呀,結婚別忘記邀請我們。」
「哈,不單止,還要給每人一封媒人利是,哈哈。」
「晴記得不要輕易答應他,女孩要有點矜持。」
「現在朗有說過要娶晴嗎。」
「你不要挑撥離間。」
「嗯。」
「說真,我們都想你倆幸福快樂的。」
「你看,他倆一個模樣的,大概會白頭到老了。或許幾十年後我們會在中大瞥見一個老公公拖著老婆婆上山下坡呢。」

   然後晴報予一個幸福的微笑。就像新娘在教堂門外拋花球那刻臉上掛著的笑容。大伙兒就笑她春風滿面,她沒有否認。之後他們陸續談了很多東西,談得樂極忘 形。最後再唱了幾首歌就離開,穿過走廊走出門口時朗依稀看到仍然有一大群無法辨別的樣子在門口交叉雙手在等候。然後他們邊走邊談且指手劃腳迅即到達了地鐵 站,除朗晴兩個外所有人紛紛從褲袋或手袋取出銀包,按在入閘器上面,入了閘。漸漸身影就向遠方淡去,並消失於視線範圍。晴和朗揮別眾人就拖著手到附近公園 散步,公園裡沒有太多人。沒有終日游手好閒的老伯大嬸大吵大嚷,沒有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獨在一角以打發上班時間,也沒有相互倚偎的青年情侶低頭耳語。朗感 覺晴的手比平時握得更緊,又不敢開口問她箇中原因。

  晴想起剛才大伙兒的談話心裡泛起幸福的感覺,大概這種因外人而產生的曖昧最讓人察 覺到這段感情的存在。他倆一直慢慢地走,不過卻靜默無聲,彷彿正等待著什麼降臨在他們身上。從公園望上黑夜天空能看到月亮,可惜不夠渾圓但晴依然覺得兩人 同時凝視著那明亮鏡子是無比浪漫的一剎,她開始發覺自己從前在電影看到的情節橋段終於跳離虛構世界的層面而走向自己的現實生活,所以她至今仍然相信童話, 等待某天會在某處邂逅逃離童話世界的白馬王子,不過她並非不以朗為終身對象,這正是現實和幻想縱橫交錯而產生的矛盾。

  他倆走得疲憊就 隨便找一張能容許露宿者橫躺在上面的墨綠色長椅坐下,墨綠色讓朗聯想到古舊電車。朗坐在椅子的最右端而晴坐在他的左面,她顯得有點萎靡,眼皮被地心吸力悄 悄拉下,意志抵擋不了。晴累累的倚在朗的肩膀,很舒服,在風打在樹葉造成的沙沙聲伴隨下她就睡著。這是朗人生裡首次有女孩倚在自己肩膀睡著,他從來不知道 原來晴睡覺朦朧的樣子是她最好看的狀態。然後反而渾身不自在,他害怕些微的擺動已足以弄醒沈睡的洋娃娃。不敢動,閉上雙眼讓微風打在臉上帶來快感。

七十
  他一直跑向著之前的方向一直跑。他想回到墓地,沾染灰色的氣氛。不久之前的他曾經嚮往耀眼陽光但這刻他怵然明白自己根本不存在於那個世界,他情願於自己灰色世界生存,像永久於陰涼地方生長的蕨類植物一般。

七十一
  她幾乎精神崩潰。雨點落下打在地面的情形令她誠惶誠恐,這不能被解釋。她討厭這個世界,她想尋回陽光,她逐漸了解雨後彩虹僅會於童話世界出現,既然如此她寧願永遠被困於童話世界,公主最終會跟白馬王子或是鄰國某黝黑粗獷的公子哥兒走在一起,舉行盛大婚禮。








九十
  「分手吧。」
  「好。」





一百
  朗也是再次對發生於自己身上的悲劇百思不得其解。某天他重新走到那天跟晴於夜裡約會的Cafe,說是憑弔也不為過。那裡佈置依舊,只是找不到那對情侶,也許他們也分手了吧。相當灰暗。他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靜思。天花板傳來Cafe播放的音樂:


天生的一對路人 邊走邊碰到
聲音總失去語言 只知感應到
平行的路 甚麼風景也去得到
白雪飛舞 像你體溫都知道

不相知不覺寂寥 最痛處不傾訴
天崩都不會在旁 安守一邊最好
再近一步 甚麼光景也去不到
霧氣吞吐 同呼一口氣經已見到 心裡的勸告

永遠都不過來吧
時間會叫路途昇華
請珍惜這距離吧 沒處可變化
永遠只得眼神吧
已看到共同彩霞
真心可省卻閒話 任世間繁華
聚散中轉化

永遠都不夠濃吧
如你替我遞來的茶
使一雙手暖和吧 但哪須記掛
永遠也不要停吧
你有你動人風華
將天空都染紅吧 讓我雙腳也
伴你可結疤

這高深廣博宇宙 你與我都知道
漆黑中親切共遊 沿銀河軌道
平行的路 長得可走到去蒼老
但說擁抱 難得竟比天高




朗呆站在平行路上,不知所措。

                     完成於二零零六年十月十九日



後記:繼續走哪怕是平行路.平行路後那年代

若然由作者親自解析小說裡要表達的東西恐怕過於突兀。

我從沒否認平行路的存在純屬偶然。最初 聽到藍奕邦盲年自己就想用文字繪畫一點景色,然後因著一點時間和人物的錯配故事就漸漸成長。從沒有完整地建構晴朗二人的行程我只是放手讓他們緩緩觸碰自己 的路途。他們的邂逅他們的重逢緣於時間的錯配;而人物性格的錯配則早早預定兩人的結局。走在平行路上的他們沒錯是這麼近但事實上他們卻始終未嘗走在一起, 他們之間的隙縫早早便存在直至他們牽手他們接吻他們各走各路仍然隔在兩人之間只是他們並不察覺。他們眼睛所欣賞的風景縱然相近不過兩人所抱的價值觀卻有著 基本的落差。外在的相襯不過能在起初掩飾此距離,時間的磨蝕使他們逐漸發現此日益明顯的事實。他們會繼續沿著平行路的兩端愴然前走他們也許還會遇上各自以 為絕配的伴侶,然後他們也許會再分開再尋覓一些更適合的,直至最後走得累了才能驚訝自己終究敵不過時間最後放手。你以為你現在擁著的那一個將會同偕白首嗎 還是依舊欺哄自己未來的事遲些兒再去想呢。或許我們過了好一段日子後會屈服,無需再強求反正勉為其難也仍然找不到在小說電影裡有過匆匆一瞥的那一位。平行 路上的伴侶固然可以勉強走在一起而當然絕配的兩人也不一定會終成眷屬莫非你誤會這是童話世界。你或許會跟那個人多番擦身而過他可能是你的鄰居鄰班同學好朋 友的女朋友同事的丈夫不過你無需嗟噗命運玩弄自己反正你根本無從驗證。

你 相信緣份相信一見鍾情嗎我一向認為一見鍾情僅是因著對美感對某種特定氣質的追求從而產生曖昧難懂的感覺,反而二見三見鍾情則是對所謂緣份的肯定以及憧憬。 只不過我們無從弄懂何謂緣份。我們只會以為自己與漂亮女孩與黝黑俊男之間存著緣份但其實自己早已建起了一道高高的濾牆:對不合眼緣氣質不合的對象視而不 見。我們偏好欺哄自己;我們偏好相信自己。也許是受小說電影所蒙蔽吧。

我 喜歡交錯。無論這個幻想和現實縱橫交錯的空間,還是時間人物地點的交錯,我迄今仍然深信這些交錯的存在是因著某種神奇力量的存在。命運早已安排你只是負責 將劇本行出來但不能改變甚麼。平行路這篇小說是由兩個空間交錯而成。你以為那時陽光明媚時大雨滂沱的空間只是他們幻想的空間或僅僅存在於夢境裡嗎其實你何 妨轉個角度想想可能那個才是主境呢。而事實上也是從那空間慢慢漾開慢慢擴展。你不難猜到所以寫作的人其實也不過是說故事的人。差異只是究竟他們是在說誰人 的故事。有好些人喜愛聽友人的故事收集他們的故事但有些像我的只會病態像露體狂般暴露自己的真相而從中夾雜聯想和虛設,我只是盡量讓他們不留痕跡。我記得 王貽興說過他寫作也許只是因為寂寞因為欺騙。現在再想其實我也不過如此。我寫作其中一個原因肯定是由於孤獨由於寂寞。寫作怎樣說也算是一種暗啞灰敗的行為 即使那些擅寫絢爛無瑕愛情小說的作家也逃不出這種命定。我寂寞所以我寫;我寫所以我孤獨,多有趣的一種重覆循環不過我己深陷其中。平行路沒有盡頭所以我還 會繼續走下去繼續欣賞兩旁的風光,終有一天我會走到那年代。












Wednesday, October 11, 2006

真相

這無疑是最讓我痛心失落的一刻
那並非由於丟不掉沈甸甸的包袱
也不是出於妒嫉鄙視
而是得悉真相後的驚撼讓我跌到谷底

我想離開我想逃離這揮之不去的陰霾
無必要答辯硬塞來的批評
因為根本不容許有任何澄清的可能性
或許我根本不欲再陷入這種纏繞之中
縱然可能得罪了某人又如何
寧願別過頭逃避視線
捱過幾個月然後各行各路
各自尋找自己所需的快樂原素
慢慢被淹沒在人海之中吧

對 我是可憐蟲 又如何
若然我能以自己的生活方式獲得快樂
你還是繼續淪陷於你所謂至關重要的事上吧
再見

Saturday, September 23, 2006

點線面

我每天都在一條直線上走著
甚至該說我的一生都在這條線上奔波勞碌
每分每秒都有著形形色色的景物擦身而過
這條線會帶我走向前面絢麗的風景讓我喜不自勝
當然也會途經黝暗寂寥的幽谷
稍一不慎即粉身碎骨

人人沿著他的直線邁步前走
每一條黑線構成一張複雜詭譎的網
線和線的交叉點建築起每一個可能性
創造出接觸的機會
然後或許他會成為你的摯友知己伴侶仇敵
你會透過他的線瞥見他的世界
接觸到不同網絡
看到不同的光景

不過我深信始終有人會在跟我平行的線上行走
也許兩條平行路距離僅咫尺之間
也許我行走時會擦過他的衣服
兩條線或許有著同樣的終點
兩人向著同樣的方向進發
有著相同的步伐
兩人身旁略過眼簾的景物很相似
甚至經歷也近乎相同
只不過因為走在平行線上
即使線無限延長仍不會有交叉點
兩人即使繼續沿路前走依然無緣相見
唯有各自過自己的生活
靜候不會出現的些微可能性

Thursday, September 21, 2006

快樂論

因平凡而快樂
這恐怕是最基本但又最難懂的道理
至少若然你未嘗經歷逆境
肯定不會知道這艱澀的道理

如能靜靜地度過每天
悄悄留意身邊人事物
也許就會感趣味盎然吧
有時一切都返回基本
不需甚麼舖張甚麼刻意安排甚麼所謂驚喜
反而讓人感動
當與喜歡的人閒話家常或是說些窩心言語
與關心自己的人交換一個充滿鼓勵的眼神
與戰友在屍骸遍野的荒野互相扶持奮鬥
即使是無聊至極的冷笑話也有著無法被取替的意義
若果能在被苦悶煩瑣縈繞的生活帶來一點笑容
已是最理想的結局
那怕這僅是瞠目結舌後的一種苦笑

因著特殊事件而產生的快樂終究有終止一刻
例如若然那天你是由於暗戀的女孩對你報以回眸一笑而樂了一整天
當你之後某天怵然瞥見她與某男孩狀甚親暱時這快樂已被拋到大海
又或你因為測驗或作文成績理想而獲老師當眾嘉許而沾沾自喜
當你在某次測驗或作文不慎失手可會跌得更痛
之前的滿足感又躲閃到哪兒

或許只有因著欣賞細味生活而產生的快樂才可歷久常新

Tuesday, September 12, 2006

幸福的定義

也許 你會認為幸福是一件極其難求的東西
你大概會以為像白雪公主般
與王子過著生活無憂的日子才是幸福吧

幸福的定義一定是包含愛情的嗎
其實不然。

想像
當你在天寒地冷寒風刺骨的日子
有人向你遞上一杯熱咖啡
那溫暖的感覺就是幸福了

又例如在日常生活中
能跟朋友們家人們閒話家常
這也算是幸福吧

也許 其實我們所擁有的每一件事物
每一個人都是幸福的泉源

你永遠不會知道何時你會失去他們
與其到失去後才依依不捨懷緬過去
倒不如趁現在 把一切所有的握緊
千萬別讓他們溜走。

二零零六年初

喜劇

自問是一個不愛看恐怖片動作片科幻片愛情片
只愛看笑片的怪人

原因是喜歡笑。

有時又會覺得其實看電影只為娛樂
或是消磨時間罷了
何必要看鬼片 又要怕又要繼續看
或是看戰爭片 在看完悲劇結局後
換來整天的悶悶不樂
這是我的看法。

生活有時已經夠苦夠澀了吧
如果還不在進戲院看影碟時
好好的放鬆一下自己
那實在是太辛苦吧

笑片有時極其無聊無謂甚至無稽
但與其批評其不合常理不乎事實
倒不如暢快地捧腹大笑
豈不是更加舒服

我愛喜劇.我愛周星馳.我愛許冠文.我愛笑。
有時港產片也不是太爛吧
他們只想讓終日愁眉不展的香港人感染一絲歡樂。

一年來的新聞稿

我怕這些心血之作會隨時間消失不見
故把它們放在這兒
希望存留多一會。

賑災背後

  「賑災並非一時憐憫,而是出於自發性的;並非單單物資和金錢的捐助,而是要滿足災民心靈上的需要;並非施與受的關係,而是雙方都有所得益的。」香港紅十字會副秘書長黃莫輝道出賑災背後的真正意義。

  市民賑災時普遍抱錯誤態度

  舉世震驚的南亞海嘯發生已有一年,當時香港市民熱心賑災,拼命捐款,幫助災區孤苦伶仃的災民。黃莫輝對此不以為然,他指出市民的胡亂捐輸,會造成另一次災難。「例如有一間公司把一批性感內衣捐給災民,這非但不能幫助災民,更是對工作人員的一次災難,因為他們要想辦法處理這些沒用的物資。」

  而在海嘯發生一年後的今日,市民的熱誠都彷彿減退了。黃莫輝指出,香港人脤災大多出於一時憐憫,在電視裡看到可憐的災民便立時慷慨解囊,但當災難過去以後,又把依舊可憐的災民淡忘了。

  市民普遍認為只要踴躍捐款,就可以幫助災民,但事實是否如此呢?「賑災最重要是滿足災民心靈需要,修補他們破碎的心靈。」黃莫輝否定以上說法。而當被問及賑災時會遇上的困難時,黃莫輝再次強調了解災民心靈需要的重要性,他道:「有時前線義工也會在無意間傷害到災民自尊,忘記了他們剛經歷災變,心靈受損。」賑災並非強者救弱者,雙方應該是平等的。

  賑災-天涯若彼鄰

  黃莫輝最後娓娓道出賑災是天涯若彼鄰的概念,即使身處富裕國家,也有需要被幫助的一天。例如在沙士期間,香港也需要向美國購買口罩以解燃眉之急,所以被幫助的一方並不代表軟弱,而施以援助的一方也不代表是強者。

編輯評語:
以直述句開首可有效引起讀者的注意,而過度亦算自然。

默默耕耘的綠色播種人-吳方笑薇

  她,甘願放棄地球之友總幹事的職位,遠赴內地推廣環保。她,十多年來不斷在環保崗位上默默耕耘,縱使途中遇上不少挫敗,她依然沒有放棄。她十五年為環保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是-「爭取多一口清新空氣、多一滴乾淨的水。」

  她是地球之友總幹事吳方笑薇。  吳方笑薇十多年來擔任地球之友總幹事,為何會想退下來,遠赴內地?她直言,這行的目的是把環保意識在內地推廣。「著眼香港,放眼地球」她認為作為環保工作者不能只顧目前,只關心本地問題,反而應該多留意周圍世界的環境,所以作出今次的決定。

  被問及這次遠赴內地有什麼計劃,吳方笑薇坦言渴望走進珠三角,尋找污染根源以及當綠色播種人-向工廠工人灌輸環保的意識,並告訴他們香港在環保路途上走過的歪路,提醒內地不要再犯。至於吳方笑薇赴內地的另一個計劃就是幫助大陸農民婦女,因為她們的生活環境較惡劣,同時需要被別人關心。除了帶給她們關心,還可以向她們傳播有關消毒、衛生和保健的知識,以及改善她們惡劣的環境。

  即將離開現有工作崗位,吳方笑薇眼泛淚光的總結十多年來的環保工作:「有進有退、有得有失、有悲有喜、有來有往,肯定的是,我得到的比付出更多。」。她形容,推行環保工作困難重重,令她感到有點洩氣,更有放棄的念頭。可是每當閉上眼睛想起因環境污染而被逼喝髒水的農民,就會發覺自己承受的失敗不太痛苦,從而鼓勵自己繼續奮鬥。

  吳方笑薇現時擔任地球之友總幹事,對環保、公平貿易、剝削勞工等課題十分關注。在2000年世界環境日,她獲頒發聯合國「全球五百佳」榮譽。同年她亦獲中國國家環保總局委任為「環境使者」,對她的環保工作給予肯定及表揚。

編輯評語:
文章開首簡單交代了受訪者的背景,而且利用了排比句,鋪排不錯。而校記在文末亦不忘再加上受訪者的一些背景,令讀者對受訪者有深入認識。

法庭、立法會兩邊走

  他是大律師,也是立法會議員。他,無論在法庭,還是在立法會,都是一貫的形象:嚴肅、雄辯滔滔、堅持己見。湯家驊,一個法庭、立法會兩邊走的人,是怎樣看自己這個身份呢?  只為追求公義

  究竟為什麼會當上律師及立法會議員?這是很多人都想問湯家驊的問題。他不諱言,自己當律師和議員背後其實抱著相同理念:追求公義。他指出,每天打開報紙都會發現世界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故應站起來維護公義,建造公平社會。他舉例:「香港的釋囚所受的待遇不公,平均每月只有300元。當他們因收入微薄而陷入經濟困難,自然會重返過往的犯罪環境,再次犯案。」

  從當律師獲取滿足感

  被問及較喜歡哪個身份,「律師。」湯家驊立即回答。他坦言,雖然現時律師工作只佔其所有工作的5%,但他仍享受當律師,因為打官司而獲得的滿足感是無法在立法會裡取得的。他洋洋得意地道:「最近為大埔一個老婆婆打官司,雖然酬勞不太豐富,可是在法庭裡戰勝地產商,為婆婆討回公道,卻令我十分滿足。」

  「在立法會裡,我做不到什麼。」湯家驊顯得無奈。他笑言,自己參選議員是「被逼」、「被說服」,可是既然做了,就要盡力以赴。雖然在立法會未有太大作為,立法會議員這身份卻讓他有機會在報章、電台上發表己見,感染香港市民,從而改變社會,也是值得的。

  被問到當律師和當議員的最大不同之處,湯家驊認為出庭時,每單官司,或勝或敗,總有完結的時候。相反地,立法會內的唇槍舌劍卻是永無休止的,有時會感到沮喪,甚至想過放棄。

  建造公平、公義、公民的社會

  律師、議員,這兩個身份都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兩者兼得的湯家驊強調:「我現有成就都是社會給予,故此應該拿出誠意,貢獻社會,建造公平、公義、公民的未來。」

編輯評語:
將湯家驊兩個身份作適切對比,再帶出他的理想及感受,不落俗套,很好。不過每段開首均以被問及、提及等字眼,略嫌沉悶,可多作修飾。

從主流走到民間

  他以往只會單純撰文評論,現卻會以行動宣泄不滿;以往掛著記者證出入禁區,現在會混在示威者中同呼口號;以往擔任主流報章記者,現以民間記者身份替香港獨立媒體寫報道。他,朱凱迪,為何會作出如此轉變?

  「我不喜歡記者身份。」朱凱迪直截了當地道。他坦言,當主流記者沒有太大作為,因為現在報紙充斥著公關新聞,接收政府、商界發放的資料,未能反映真相。相反,民間記者無權無勢,不可能接觸公關,只可靠自己發掘新聞,揭示真相。

  有人認為記者應該保持客觀中立,不能抱任何立場,更遑論在採訪時參與其中,民間記者正違反了記者應有原則。朱凱迪對此不以為然,帶著微慍的他反擊:「其實主流記者也不見得公正持平。一篇新聞稿,即使舖陳簡單事實也會有立場,只是被隱藏了。」他又認為,要了解一件事,必須參與其中,因為參與者(Insider)才能提供深入見解,不像主流傳媒以旁觀者身份觀察事件般流於表面。

  記者通常只會對事件作出評論,而民間記者則會作出行動。朱凱迪認為,要改變現狀,不能單單評論,而要行動出來。為了阻止令自己憤怒的事情發生,朱凱迪直言,即使破壞規矩,得罪權貴也在所不惜。他以中大伐樹一事作例:「作為中大校友,豈能眼見老樹根即將被砍仍無動於衷?所以我得知消息後,連忙用噴漆在伐樹範圍外的馬路寫著『保樹立人』四個大字。」及後縱使被指破壞公物,他也無悔,因為此舉成功引起中大學生注意,拖延校方伐樹步伐。

  從主流記者變成民間記者,朱凱迪的身份有明顯轉變。他透露,擔任民間記者至今最後悔的事正是跟身份轉變有關:「為了追查真相,我曾利用記者身份闖入一般市民不能擅進的區域,這有違民間記者無權無勢的身份。」他堅持原則,不為反映事實而不擇手段。

編輯評語:
文中開首以對比帶出受訪者的背景,處理不錯,亦見校記心思。而且文章的過度自然,主線清晰,是不俗之作。

堅持創作 只因喜歡音樂

  貝多芬自小被父親培養對音樂的興趣;金培達的父親雖然是樂師,對他在大學選修音樂依然大加反對。蕭邦六歲開始學鋼琴;金培達中二才初次接觸音樂,讀大學時對鋼琴更是一竅不通。縱使音樂路途並不廣闊平坦,金培達卻一直堅持創作音樂,並以音樂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他背後抱著什麼信念?

  「我真的很喜歡音樂。」金培達道出他創作音樂的原因。他坦言,音樂帶來的感動、熱誠,正是他愛上音樂的原因。因為這份對音樂的熱誠,金培達十多年來做過唱片監製,寫過基督教詩歌,也曾替「伊莎貝拉」、「如果.愛」等電影配樂,乃「多元化音樂人」。

  可是這「多元化音樂人」也經歷過低潮。「那時懷著一番憧憬從美國回港,打算替教會寫詩歌卻受到阻滯,一夜之間成為自由身。我當時很迷失,不知道下一步怎樣走。可是,當我想到自己最初愛音樂、創作音樂的原因,就有動力繼續創作。」

  被問及最初如何踏上音樂路途時,金培達謙虛地說:「以我的音樂底子,實在不應該讀音樂﹗」事實上,金培達不像普遍香港小朋友般幸福,可以自幼學習鋼琴,而他在大學選修音樂時更遭父母反對。「如果當時家裡經濟拮据的話,我就不會選修音樂了。」他形容當時的內心掙扎。「但既然情況許可,何不選擇自己的興趣修讀?」金培達沒理會家人反對,堅持選修音樂,其中一個原因是怕將來後悔。他笑言,寧願在年老時自豪地對別人說,自己試過創作音樂但不成功,也不想到時後悔當初為何不嘗試一下。

  現在,金培達的成就已廣受認同。但當談及將來方向時,他仍然謙稱:「我的學習路程走不完,因為音樂世界多姿多彩。」他渴望繼續創作,原因十分簡單:「能夠做音樂是一種享受。」就是這份對音樂的熱愛,推動金培達努力創作。

編輯評語:
文章開首很有心思,將不同音樂人的經歷與受訪者的經歷作出對照,但這令文首變得太長,文首應以簡潔為主。

以愛心關懷被遺忘的一群

  香港小朋友大都不需憂慮飲食或工作養家,但身處落後國家的則不然。有幸讀書的步行幾公里上學,沒有那麼幸運的要為養家辛勤工作,有些甚至連一滴乾淨食水也缺乏。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的關懷,正為他們帶來一絲曙光。

  「每年有120萬兒童被不法分子販賣。」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青年使者會委員陳積聖(Jason)指出在落後國家,兒童權利被剝削的問題嚴重。他們失去讀書寫字的權利,自小艱苦工作。「在尼日利亞,兒童會被迫當工廠工人、做奴僕、甚至淪為童妓。令人驚訝的是,有旅遊人士故意光顧這些童妓。」

  而在發生天災的地區,兒童被販賣的情況就更嚴重。「有不法分子到災區擄走無家可歸的孤兒,謀取暴利。」為保障他們的安全,UNICEF會在天災發生後即時保護這些小孩。Jason強調,國與國之間必須杜絕販賣兒童問題:「兒童販賣是國際性問題,各國要合力打擊不法分子,才能杜絕問題。」

  除了兒童販賣的問題外,落後國家兒童的生活環境也令人關注。曾到訪老撾,接觸當地兒童的另一青年使者會委員李熙奕(Dennis)形容,當地兒童甚至缺乏生存基本權利:「他們每天回家都要提心吊膽,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被地雷炸死。另外,他們也要面對沒有乾淨食水飲用的問題,實在難以想像。」為此,Dennis與其他UNICEF義工一同教導村民築井取水。

  「我們所做的未必能幫到他們,但總勝過完全不做。」教育主任黎惠敏認為,遠在香港的他們雖難實質幫助第三世界的兒童,但也希望藉教育、宣傳,以生命影響生命。「我希望讓更多香港人知道發展中國家兒童苦況。」因為這一份愛心,他們甘願付出時間關懷這被世界遺忘的一群。

編輯評語:
沒有標明今年主題,而是整合受訪內容中,落後國家兒童生活情況作描述,亦是可取的處理。

帶快樂予觀眾-朱薰

  「我想帶開心給聽眾。」商台DJ朱薰一向予人活潑開朗的感覺,平日做節目時笑聲不絕於耳。正因自己性格開朗,朱薰的任務就是要帶開心給聽眾,希望聽眾在枯燥生活中感染到一絲歡樂。

  在朱薰眼中,帶給聽眾快樂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使自己身心俱疲,也會在節目中強顏歡笑。「有時工作得很疲累,但當幕前工作卻不能如此。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破壞帶給聽眾開心這個mission。」為了讓聽眾感染歡樂,朱薰在節目中要維持「hyper」的狀態。那麼如何令自己「hyper」呢?朱薰笑說:「幸好我兩個拍檔又好,哈哈,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投入。」

  朱薰這個名字的由來,原來也是跟「帶給聽眾歡樂」這個任務有關。「我英文名是 Josephine,那時人們多數叫我 Jo-phine。當時開咪本來想用這個名字,但對聽眾來說這只是兩個無意義的發音,所以我把Jo-phine變成中文-朱薰。」從此這個有趣的名字就一直伴著她。「這名字很配合我—(指著自己)豬,而薰(fun)亦給人一個開心的感覺,哈哈!」朱薰自嘲。

  在節目中朱薰不但能帶給聽眾開心,自己也能覓得快樂,因這份工作令她獲益良多。「平日有許多production、research要做,決不只是『坐低開咪講嘢』那麼簡單。」另外,朱薰對現時在電台工作十分享受,因為當DJ是其夢寐以求的工作:「其實我一直都想當DJ!」

  朱薰原名吳佩賢,曾於無線電視新聞部擔任實習記者,現職商業二台叱吒903 DJ,跟兩位DJ拍檔Donald、少爺占主持《903 id club 萬世巨星》,另外自己主持音樂節目《朱薰Spa》,並為時事節目《在晴朗的一天出發》作聲音演出。

編輯評語:
可加入受訪者在做節目時的難忘經歷,及她帶開心給聽眾的例子,令文章更豐富。

Saturday, September 09, 2006

榭和兩個小孩

有兩個小孩,一直住在四野無人的郊外。
陪伴他們成長的有一棵大樹、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他們年幼時
曾無知地對著樹大小便
曾一臉稚嫩地與樹促膝詳談,從齒縫間吐出一句句純真但無知的說話
曾楞楞地在樹下背靜夜思、做在他們眼中最為艱澀的功課、唱著耳熟能詳的兒歌
曾悵惘地倚著樹或大哭或啜泣,而原因也許只是因其他小朋友搶走了兔子擦膠
之後時光飛逝
小孩也日漸長大、日漸成熟
而樹,卻彷彿依舊是同一模樣
靜默地保護著兩個小孩
樣子已變得成熟惟在樹眼中依然幼小的小孩
他們長大後
曾因複雜詭桀的人際角力沮喪過
曾因學業事業理想而笑不攏嘴
樹的功能卻一直沒大改變
在傾盆大雨時替小孩擋風擋雨
在猛然陽光下替小孩撐傘遮蓋陽光
承受小孩發脾氣、重語氣的埋怨、甚或拳打腳踢來釋放悶極欲吐的鬱抑
替小孩遮擋外面的吆喝偷笑、爭寵拌嘴

直到一天小孩赫然發現樹底下有一按鈕
他倆一按
卻發現樹變成了一個女人他倆不禁莞爾一笑
陪伴他們成長的 原來是媽媽。

這是我作的。
原因僅僅是由於想不到買什麼禮物
情急之下唯有
作個小故事。
用文字來見證這日子,也作為妳的禮物
媽,母親節快樂。

俊勤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三日

Friday, September 08, 2006

脫離憂鬱

認識藍奕邦這個名字
買他第二張唱片無非想快樂純粹是機緣巧合
那時八王子落畫不久
插曲無瑕年代的旋律我耳邊不斷徘徊直至
某天逛唱片店巧遇那張唱片
無瑕年代這幾字吸引了我的目光
而我竟可以不加思索就決定把它買下
然後這張唱片成為這年來我最常聽也最心愛的唱片
歌詞亦不斷敲進心窩成為某種心靈雞湯
六月、可樂、世界這樣大、我太難被感動、快樂頌,都太耳熟能詳。

我深信藍奕邦並非一般流行歌手
唱片內總是夾著散文
描繪做唱片那刻的心態以及
為何以這作為唱片的中心思想

轉眼間過了一年
事實上我從未如此期待一張唱片的推出
情況就像我初中時經常等候心愛電腦遊戲推出時心裡泛現的忐忑不安

原訂於開學日推出的唱片一拖再拖
到昨天被我抱在懷內
回到家後再滿懷興奮地把它小心翼翼放在唱盤播放
躺在床邊聽音樂邊細閱著歌詞
一氣呵成

有聽過藍奕邦音樂都該對他的音樂風格略知一二
以鋼琴主導、自白式、很多訊息道理、沉重等都是用來形容他上兩張唱片的詞彙
而這情況到了這張唱片出現截然不同的變奏
令人放鬆的聲音滲進了電子元素
琴聲之外出現豉聲以及更多我不能分辨的聲效
不再自說著自己的故事而
取而代之的是模糊不清的主題
節奏由沉重變為輕快由抑鬱變得鬆弛

我承認我比較喜歡他上一張唱片
因為對我有較大的共嗚以及讓我有更大的思考空間
而這唱片沒錯音樂元素的確是豐富了
且更趨近流行曲的調子
但似乎無法讓我覓得我想要的東西
也因著由不同音樂人共同製作
而變得欠缺個性和概念
縱然如此我依然喜愛蓬萊、盲年
只是比較起熱帶魚、自知之明等低了一個層次

上一張唱片的主題是哀愁
跟這張成了強烈對比
想深一層 連帶我進入悲慟世界的藍奕邦也不再憂鬱
那麼我還有必要掛著憂鬱小生的標籤四圍浮游嗎
我何時會像他般走出纏繞著自己的陰霾

話雖如此我還是期望他下一張唱片再次說回自己的故事
讓我再一次感動再一次讓感動敲進心窩

還有 王貽興也有份為這張唱片的兩首歌填詞

Monday, August 28, 2006

舊同學聚會

楔子一:渴望長大

你會渴望自己盡快長大嗎?
想盡快投身社會?
還是想盡快戀愛盡快結婚盡快生兒育女?

人愈大獲得的自由就愈多所受的束縛也愈來愈少
沒有人管你何時交功課
沒有人管你穿什麼衣服
沒有人管你與那個男孩或女孩交往

人愈大
煩惱愈來愈多
生老病死都需要經歷
不但自己 還有身邊家人父母朋友舊同學
一一受痛楚一一離你而去
你到時可會痛不欲生?

人長大也會開始發現這個社會的真面目
不 應該是人們的真面目

當現在的你覺得旁邊那同學實在討厭竟然把你作弊一事告訴老師
或是前面那同學剛去完旅行回來卻不替你買手信
甚或全班同學同時不理睬你杯葛你孤立你

出走學校這個社會的縮影
不 也許 該說是社會的溫室
你或許發現的人事物可會更恐怖更醜陋
你失去的或許不再是一塊兔子膠擦一次默書一百分
而是名譽而是尊嚴
你可會害怕

或是當這社會把你同化
把你改造成一個隨處可見的機械人每天形形役役漫無目的工作
追求所謂的舒適生活奢侈享受
到那時你可會想回到過去
回到在校園裡 天真無邪的生活

人愈大 愈多煩悶 愈多愁緒那是因為人大了
要顧及的事多了難了而產生
還是一切根本沒變
只是思想有點變質變得複雜 更多胡思亂想
而自己渾然不覺罷了
如果回到孩提時代沒有憂慮沒有煩惱
聖誕節來臨只需猜度聖誕老人今年送的是遙控車是搖搖還是對講機
那多好 只是
你願意嗎?

不再渴求長大 而是渴望回到小孩子階段
你會願意嗎?

***

楔子二:回憶

回憶 是一件很美麗的東西
是一件人人都嚮往的東西。
可是 當一個人長大後
回憶也許就會變淡了

一個人在得意的時候 
所有回憶 所有舊朋友 所有舊事物 
可拋諸腦後甚至乎被認為是向前進的障礙物。

但當一個人失意時
少不免會緬懷昔日的美好時光
少不免會悔恨過去所做的一些決定
少不免會尋覓舊朋友重聚
回憶此時就變得舉足輕重了。

千萬不要讓你的回憶溜走。把屬於你的時代記下來吧

***

舊同學聚會

「鈴...鈴鈴...」煩人的電話又再次在吵嚷。
我沒好氣地把電話提起,接聽。
「請問是梁竹嗎?」「沒錯。」我冷冷地道。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阿驄,在中五時坐在你身旁的那一位。」我恍然大悟,原來是舊朋友的電話。

中五的同學?印象實在模糊。我只知道自會考放榜那天,大伙兒被逼分道揚鑣,有幸運地升上中六的,有被迫在鄰校淒冷孤獨地重讀中五的,有提早投身殘酷社會搏鬥的,也有下落不明的。在這十年間,我竟然從未跟他們出來重聚,甚至連街上人潮中碰面也未曾嘗過,真不曉得他們究竟變成甚麼樣子,從前乾瘦黝黑的他還是那副模樣嗎?從前立志成為好醫生的他已達成願望了嗎?還是已經失敗了,在社會裡漸漸變得面目模糊?從前跟鄰班那漂亮女孩談戀愛的他已成家立室了嗎?還是變成孤身一人,一臉頹靡地在人海中找尋伴侶?
這一連串問號驅使我下定決心放下忙碌工作跟他們見見面。

「下星期五晚八時在...學校附近的那間酒家?是我們以前經常光顧那間嗎?好!到時見。」

掛上電話後,中學時期的回憶隨即湧上心頭。我一邊對自己這十年來為拒絕出席舊同學聚會而用盡各種藉口搪塞過去感到慚愧不已,一邊卻對這次能與舊同學共聚,了解彼此近況感到無比雀躍。

期待已久的星期五終於到臨。我剛下班,衣服也來不及換掉就趕著出席聚會,途中還不斷回想剛才上司以各種辦法把過錯推搪到下屬身上,老張更慘遭冷箭暗算,一臉悵惘地執拾細軟離開公司,想到這裡,頓時心頭一凜。而當想到老張逃離戰場時,其餘同事在旁逕自戴著不同面具吆喝偷笑的情形,毛髮更不禁豎直。

想著想著,不經不覺已到達母校附近。「哎呀!」一個穿著校服,一套穿著陌生但親切校服的學生向我迎面撞來,厚厚的筆記散落在地上。他竟然毫無慍色,依舊掛著笑臉把東西拾起,依舊跟旁邊的同學們邊走邊聊,不亦樂乎。中學時期的我也是同樣無憂無慮嗎?實在幸福。學習階段所受的委屈,比起工作時所遭的,似乎不過爾爾。

終於到達那酒家,原來從前那殘破不堪的酒家早已重新裝潢得尊貴堂皇,正如早已就座的老朋友們一轉眼已換上一身名牌西裝。我連忙找個位置坐下,並匆忙瞥瞥他們的樣子。原來,他們的轉變並不太大,樣子沒大變,歲月的過去在他們臉上來看顯得杳無痕跡,而不論語氣還是小動作也跟十年前沒有兩樣。
「竹,見到你實在太好了。」他們始終發現了我的存在。

「你現在在哪工作?」「現在你居住的那處有多大?」「你有卡片嗎?」像連珠炮的問題令我有點不知所措。我的回答也顯得生澀稚拙。大概是滿足了好奇心,他們迅速轉變話題,出乎意料地,他們對話的內容不是以往學校裡的趣事,不是其他同學的去向,而是:
「你看我這個電話,是最新款的,香港仍未有售的!」「最近加幣升了不少,以我的才智自然賺了一大筆,厲害嗎?」「早陣子轉了新工作,薪俸升了百分之二十!」「我看中了那個位於半山的新樓盤,那處交通方便,升值潛力該不低。」
他們間中也會問問我對股市,對地產,對高科技產品的看法,但也許是對我唯唯諾諾的回答感到沒趣,他們不久就沒再理睬我了。

看到這情形,我在座位楞了楞,嘖嘖稱奇。有一刻我還以為自己去錯地方,置身在公司的飯局中。舊同學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的?他們從何時開始變得功利,變得複雜詭桀的。也許是社會把他們同化,把他們改造成一個隨處可見的機械人, 每天形形役役、漫無目的地工作,追求所謂的舒適生活、奢侈享受。究竟是我變了,還是他們變了?他們談地產,談股市,談工作大計,都提不起我絲毫興趣,甚至教我闔眼打盹。直至我準備逃跑的時候,一直坐在我旁邊的阿驄似乎留意到我的異樣,就體貼地說:「你是否不習慣這種場合,不如讓我跟你出去走走。」我點點頭。於是我們齷齪地離開了仍然在口沫橫飛的他們,當然他們並無留意到,不,也許是不願留意。

我們離開酒家,漫無目的地踱步,隨便進了一間咖啡室促膝詳談。我向他把今晚的鬱抑一股腦兒地吐出來,他不諱言:「的確,大家都變了,變得成熟,不再是以往那般天真無邪。你也很難期望他們仍然嬉皮笑臉地說著冷笑話吧。」

咖啡室內播放的,是中學畢業典禮大伙兒共同哼著的歌-友誼萬歲。此刻似乎更形諷刺。
今天且有暫別 他朝也定能聚首
縱使不能會面 始終也是朋友

也許我再也沒朋友。不。至少我還有阿驄。我心裡暗自慶幸。

聽著音樂,我們二人握著各自手中的卡希奇諾相對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阿驄突然一臉正經地問我:「其實大家都近三十歲了,你有否擔心過日後的生活?怕不怕退休後生活拮据?」「當然也有想過,憂慮過,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還是向現實低頭,繼續努力工作吧。」「話不能這樣說,我的保險公司提供了一個能保障你退休生活的計劃,而我這個月也只欠一張保單。麻煩你,就當幫幫老朋友吧!」

我怔住了。他覬覦的,實在顯而易見。

我立即別過頭來逃避他的目光,也不欲再聽他亂編藉口,卻赫然發現咖啡室的鏡子反射著他猙獰的真面目。

或許,唯有回憶是美麗,是可靠。


謹將此文章送給我的朋友們,無論是仍然在校的,還是早已離開的。
但願我們能保存著純真的友誼。
日後,無事常相見。


二零零六年四月廿六日

Tuesday, July 25, 2006

我是一尾魚

我是一尾魚,一尾樣子平凡、品種平凡、性格平凡的魚,毫不起眼,也沒人理會。我和那些同樣平凡的家人們同住香港水域的某一角落。我從沒埋怨為什麼我生下來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魚,相反,我還慶幸自己是魚,我最喜歡在廣闊的海裡自由自在地暢泳,因為海裡環境舒適,寧靜平和,有忘卻心中煩憂的功效。

不久以前,我們還住在維港裡。閒時,我和兄弟姊妹們最愛到那一望無際的海港游泳,但這回憶已不去不返。寬敞的維港,就彷彿童年的荔園,已經在鬧市中消聲匿跡了,不對,他應該是被兩岸不斷擴張的土地漸漸吞噬了。如今的維港,與其說是港,倒不如說是維多利亞河倒更貼切。自從維多利亞港不斷被土地覆蓋後,我們一家人也被迫搬家,遷入一個渺無魚煙的鄉郊地方居住。本來這裡還真不錯的,空氣清新,環境優美,但在前陣子,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看見一群打扮古靈精怪、會跳會跑的動物進駐岸頭的空地,有耳朵大如乒乓球拍的老鼠,有連群結隊的鴨子,也有金黃毛色的小熊。更離奇的是,一向自以為身份尊貴,高不可攀的人類竟然甘願為他們默默工作,不發一句怨言。看著大汗淋漓的人們為那些動物們築房子、建公園,教我們感不可思議。至於動物們每天則只顧著掛上悠然自得的面孔興高采烈地跳跳舞,或是騷首弄姿。

直至後來,那些建築工人全都功成身退,撤出這片土地。他們離開了不久,一群群人類就爭相湧到那地方,把那裡擠得水泄不通,人人接踵摩肩,人人興緻勃勃。那些人裡,有些操廣東話,有些則操普通話。他們在那地方瘋狂玩樂,又和動物們同歡樂、同跳舞,不亦樂乎。

其實,這裡變成怎樣,本應跟我們這些平凡不過的魚扯不上任何關係的。但自從不斷有人進駐岸邊的空地後,他們在那裡吃喝玩樂,產生無數廢棄物,把我們的水底樂園弄得髒兮兮的。討厭的人們甚至每天都把色彩斑斕的煙花放到天空上,展示給每一個人欣賞。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歡樂,難為我們這些每天都住在附近的,飽受空氣污染及噪音騷擾,煙花的氣味整天停留不散,噪音圍著我們的耳朵團團轉。我年邁雙親終於熬不住,被污染物活埋,離開世間。而我的兄弟姊妹們也重重的病倒了,情況危殆。我唯有帶他們一起離開這個煉獄,這個殺我雙親的煉獄,遷往一個更偏僻,更人煙稀少的水域居住。

奪去我摯親的老鼠、鴨子和小熊,我一定會回來報復的!你們走著瞧!

***

「媽,米奇老鼠真的很可愛啊!明年我們還會來迪士尼樂園嗎?」一個小女孩問道。


二零零五年七月廿九日
寫於迪士尼開幕前個半月

Monday, July 24, 2006

從揭示真相一刻逃避真相

自問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而也許幼時讀過太多偵探小說的緣故,早已養成愛事事鍥而不捨地找尋真相的習慣。故此當在某一日記瞥見作者在記敘某瑣事卻刻意隱瞞事件裡所牽涉人物時,總會像警察查案般每一角落也不放過。

我寧願把這習慣丟下置之不理但卻太難做到。我不欲再在揭穿真相後,才下意識逃離以保護自己。真相往往殘酷得使窺見者非死即傷,我再不能忍受傷害,再一次崩潰。

聽過一個故事。
有一隻蠟做的鳥向有好奇心,極欲知道太陽這大葫蘆裡賣什麼藥,他越飛越高,愈來愈接近太陽也愈來愈接近真相,卻忘記翅膀是蠟做的,不可以太接近太陽的,看著翅膀一點一點的溶掉,他仍渾然不覺,最後終於重重的墜落於海裡,遭浪吞噬。

愈接近真相,就愈向死亡邁進。

Sunday, July 23, 2006

刺穿言語

相信是過去一年中化課的訓練有素,現在無論我在日常生活裡聽到任何說話,或是在別人日記裡看到任何文字,總少不免躍躍欲試地猜度箇中意義,或是想像他們說這話、用這字的原因。可惜現實殘酷,愈長時間使用此模式探聽別人心底真心話,愈覺生活乏味,因為當聽到別人口是心非,僅為某些原因從口裡吐出自謙、讚賞、尖銳或是安慰的話,心裡自然會不寒而慄。其實我有時也想用我舌頭上的冰涼的劍鋒把這一切盡情剌穿,但當想起自己偶爾亦是同樣甚或現實根本不容自己解破此種虛偽,劍自不然回鞘吧。舌頭是兩面刃,兩面皆鋒利無比,稍一不慎則會在人際關係上劃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傷口。

Saturday, July 22, 2006

交換日記

之前說過正在讀在書展買下
王貽興和少爺占的交換日記
內容深刻讓我久未能忘
也萌生了與別人交換日記的念頭
可以就身邊人、事、物向朋友抒發感受
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時也可有個伴傾訴一番
能把生活點滴色彩 或黑或白告訴可靠的人
多少是件幸福事

和你交換日記的人必須真誠可靠且
明白你的為人、想法
否則你又你說我又我說甚或最終
演變成一場鬧劇恐非我們最初所願

可從哪裡尋?
斷不會打開潮流雜誌徵友一欄胡亂找個筆友跟你交換日記吧
我的古怪荒誕想法會有誰了解
我的字裡行間又有誰透徹明白箇中原委
找個人跟我交換日記
也許比在素黑梳化上找尋黑頭髮更艱難

Friday, July 21, 2006

夢醒時分

無可否認的是
若心裡依舊沒被社會洪流沖蝕
依舊懷著不設實際的夢並以此作前進的推動力
苦悶無聊生活應該會好過一點
也許你並非這樣認為甚或你對這一切其實懵然不知
至少在我眼中看來就是如此

人人有著不同的夢
他要當醫生助人
她要當營養師
她想進入夢寐以求的商台工作
他欲以寫作為終身職業
他想一嘗兒時夙願當科學家
而他雖然外表不似惟心裡有著當律師的一團火
人人為著心裡夢想奮鬥
生活有了明確目標
前路也似乎不再舉步維艱
其實即使夢想不著邊際甚或根本沒發生的可能
但期待結果收成的一剎卻該享受到努力帶來的甜蜜吧
起碼跑過跌過再跑過再跌過
總好過比賽未開始已邊凝滯地呆望前面欄柵邊喊怕喊痛
百年終老時回想至少可含笑離開

我懷疑自己的夢想是什麼
是由始至終腦海裡從未浮現過夢想抑或是
手裡抓不住虛幻夢想
讓它被顛簸窄路重重摔倒在地
被丟棄在某抉擇岔口而我竟渾然不覺

夢究竟何時會醒
會是煩人鬧鐘響起你我需起床更衣朝九晚五寫字樓工作那刻嗎
如此 無奈也是徒然

去年書展後感 - 虛構作家夢

我,最近開始想當作家。

雖然我只是一個剛畢業的中五生,雖然我只是一個文筆普普通通的人,雖然我對作家的生活一知半解,雖然我不知道家人會否支持,但我依然堅持,要當一個作家。

就是因為一位名作家,令我開始有當作家的念頭。我開始嘗試寫作小說,還到圖書館借一些有關小說特性及技巧的書籍來參考,我甚至想過把自己創作的小說寄給那作家評一評,就像白先勇當時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的文章交給夏濟安先生一般。當然,我最終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害怕文章會被貶得一文不值,從而令我以後失去寫作的信心。

  直至書展那天,由於該作家會出席書展的簽名會,我終於有機會親眼看到該作家了。在書展逛了不知多少個圈後,我終於等到簽名會開始的時間。雖然簽名會二時才開始,但我在十五分鐘前已急不及待的趕到場館。我到達目的地時,頓時被眼前的場面嚇呆了,狹窄的走廊,擠滿了一個個正等待著的書迷,人人接踵摩肩,人人汗流浹背,人人熱切期待,簡直是萬人空巷。我怔了一下,便向在場工作人員出示其簽名籌,排在長長人龍的最後方。

  等了一會兒,那作家終於到達簽名會,並向在場的人群打招呼。人們立時瘋狂起來,有些在歇斯底里地狂呼作家的大名,有些不約而同地拿出袋裡的相機出來左拍右拍。我,只是默默地站著,默默地欣賞這作家的風采,我實在羨慕這作家,除了可以用筆表達自己感受,可以寓工作於理想,還受到讀者愛戴。就是因為這樣,我更加希望下定決定要當一個作家,當一個人人擁護的作家。

  簽名會開始了,讀者們逐一上台把新書給那作者簽名,有些更在台上拍照。 我痴痴地看著台上,想著上到台上該跟那作家說什麼。等了很久,終於到我了,我走到那作家面前,對我說:「我也想像你一樣,當一個作家。」作家語重心長地道:「當作家不是你想像那般容易的,那種辛酸,實在不足為外人道。」語畢,就把簽了名的書交回。我似懂非懂的走下台。

  我不甚明白作家的話。當作家真的很辛酸嗎?看著台上繼續忙著簽名的作家,我沒有這樣的感覺。

  我打算待簽名會後親口問問那作家,於是就找張長椅坐下等待。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坐在我身邊,我仔細地往那男人臉上打量,發現他滿面鬍鬚,面容憔悴,一副事業失敗的樣子。突然,那男人在袋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並問我:「你有興趣看這本書嗎?」我瞧一瞧那本書,書名叫《司芬克斯的謎底》,我從沒聽過,也沒打算看,就向那男人搖頭。我認為那男人是瘋子。

  沒料到那男人遭到拒絕後,沒有放棄,仍然鍥而不捨的向旁人介紹他手中那本書。雖然他十分落力,但旁人大都拒絕,有些看了兩頁就借故離開,有些甚至拒絕去看那本書,就像我一樣。
  
  我看見簽名會快完,便準備離開座位去找那作家。就在我離開的時候,那男人依然在滔滔不絕地叫其他人看那本書。由於距離近了,我終於能夠聽到他的說話。「你喜歡這本書嗎?嘗試看一看吧!如果你喜歡這本書,我可以便宜一點賣給你...我?不是售貨員啊。我是這本書的作者,沒有書店賣我的書,只好硬著頭皮自己推銷...」

  我當場呆了。

  最後我沒有找那作家,因為我已經明白了。

二OO五年七月二十一日 -我在逛書展後有感
改寫自真人真事

採訪後記

我猜我在未來未必再有機會採訪自己喜歡的公眾人物
所以這次特別難得且難忘
而我認為整年記者生涯中最高興就是這天朱薰的專訪
縱使朱薰其實名不經傳 對比之前的湯家驊金培達也不過爾爾

還記得當初我也是因為聽朱薰的節目而開始聽 903
親身所見的朱薰與電台所聽的無大分別
同樣親切同樣開朗同樣帶給別人歡樂

我猜商台是無數年青人夢寐以求能踏足的地方
至少跟我一同採訪的記者就是如此
有夢最美 然最終成功的又有多少
DJ 工作似乎甚輕鬆
然背後付出的努力又有誰看見

Thursday, July 20, 2006

論王貽興

其實我喜愛王貽興的文字以及想法
雖然他的文字與本人一樣過分花巧
過分地投放艱澀詞彙
依然惹人好感

我不能否認我的文字風格是從他而來
而事實上我也是因為看過他的個人網頁
才萌生起用書面語寫日記的習慣
今天的我以這個模式存在也拜託他
我不曉得如果我在會考後那段日子沒聽八王子
現在的我會是怎麼樣子 其實我不敢想像

另一不能否認的是大多喜歡王貽興的讀者都是女生
都是因喜愛他似乎俊朗外表而把錢花在他的文字上
一切只是出自對偶像的膜拜 其實甚可悲
你也許會想像到若他的樣子並非如此
受歡迎的程度會有哪種程度的下滑

無論如何我還是在書展裡買了他和少爺占的交換日記
且看得津津有味
我想 我的層次比其他讀者高出一點
因為我是欣賞內容才買
而非像普遍癡情少女般瞥見封面照即把書抱在懷裡

Wednesday, July 19, 2006

由粗獷男子到粗框眼鏡

這股風氣不知從何時何地何人刮起
明明在以前戴粗框眼鏡只屬粗獷男子的專利
是我的思想依舊無法跳離回憶之中吧
故現在當瞥見文弱書生或嬌滴女孩的鼻樑上架著黑粗眼鏡框時
心裡總是有點不舒服
又當我看見某某更換其眼鏡
也許為追趕所謂潮流而拿出粗框眼鏡耀武揚威時
心裡其實想說
不是把別人眼中好看的東西放在自己身上就等於好看
與其把毫不適合自己的眼鏡丟人現眼
倒不如順其自然還不更好

收音機曾傳來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話
「一個人一生一定要有一副適合自己的粗框眼鏡」
原因不明

然後我質疑我的一生是否早已押注在小學時期的第一副膠框眼鏡
否則為何我那天陪友人到眼鏡店拿眼鏡時
偷偷把各式各樣的粗框眼鏡架在鼻樑上但依舊沒一適合我
究竟是粗框眼鏡放棄了我 還是
根本我壓根兒不需要這點刻意修飾
且看後事如何

Tuesday, July 18, 2006

為何我會存在

設置這地方的原因僅僅是因為看過別人的心生羨慕而矣
我期望自己每天都會突兀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記在這裡
哪怕只是看到小孩跌倒後的感受

不喜我的寫作風格甚或不喜歡我大可跳過別看
也請不要在某天上學時走過來對我說某天文字的內容

其實我最懷疑自己能否持之而恆。
但願如此。

暑假記事

雖然街上間中仍會浮現穿著校服流連忘返的學生
但不能否定的是暑假早已無聲無息的降臨
忙碌時望清閒 清閒時望忙碌
這大概是一般人都抱有的心態吧
即使跟友伴某天玩得樂透盡興
回到家中依然有點鬱鬱寡歡

八王子裡有一段古霑的獨白
內容大約有關暑假
他謂暑假是一年中最奇妙日子
奇妙之處在於難以置信的事件總會降臨
也許是初戀也許是與在某角落認識新朋友
也許是放榜分道揚鑣也許是戀情無聲墜落
炎炎夏日人人充滿動力 對任何新事物都顯得躍躍欲試
你看 雖然外面陽光熾烈但球場依然擁塞著汗流浹背的漢子
就可略懂一二

***
自稱懷舊戀舊的我
終於恨下心腸更換電話 接著把那落後不堪的電話轉讓予下一個幸運兒
曾經有一刻我依舊戀戀不捨惟下一刻卻對嶄新的事物顯得無比雀躍
家裡太多被我視為雞肋的雜物
丟在櫃裡某角久久不翻但又不欲讓它溜到堆填區
但大概不棄掉舊事物新的就不會來訪吧
死抱著也無益
***
跟舊人見面也許是謀殺時間的最佳辦法
即使這看來是灰暗的殘酷
當時光把一切沖刷乾淨得如同白襯衣
所有人都顯得與眾不同且散發著成熟之味時同時發現
自己倒像在跑步機上原地踏步 無論之前如何大費周章依然沒大變
是毛蟲破繭而出蛻變蝴蝶的過程顯然沒有降臨在我身上
抑或是蟲繭在蝴蝶長成前被故意剪開
翅膀因生長未成而虛弱無力

將現有一切跟回憶拼湊一起打量無疑是愚不可及
偏偏病態地把這一切聯繫愚人愚己
大概僅僅想把這種心態化成個人標記以標奇立異吧

***

對用字華麗的年輕作家心存妒忌
對能無拘無束地驅遣文字的人心生羨慕
優美得讓人良久說不出話
也好奇如何把自己落在如此的地步
或許誰都曾癡呆地有著不著邊際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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