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27, 2012

都是神奇五女俠的錯?

在談論《盛女愛作戰》之前,容讓我先說說早兩天看過的一齣電影 — 《神奇兩女俠》。這齣電影乃甘國亮於1987年的作品,由鄭裕玲與葉童擔綱演出,被譽為前者的經典代表作之餘,去年更獲香港電影資料館評選為「100部不可不看的香港電影」之一,在香港電影發展史中留有一席之地。《神奇兩女俠》故事講述兩位港姐佳麗落選後七天的生活歷程:起點是選美這父權主義的顯著產物;途中兩人經歷社會的質疑、內心的掙扎,以至一個男性角色的介入;最終她倆終於走出選美以至男性主導社會的陰霾,活出自強獨立的新世代女性精神。

關掉影碟機,長呼一口氣。《神奇兩女俠》中的兩位女角只需一星期就擺脫了選美、傳媒,以及社會規範的枷鎖,活出自我;那麼《盛女愛作戰》的五位女角呢?兩星期來,她們受盡社會各界的冷嘲熱諷,鬧劇落幕以後,她們如何逃出陰霾,活出自我?

翻閱好些論及《盛女愛作戰》的文章,先甭提那些單純視節目為娛樂工具的普羅大眾,就算是學術界,意見亦有所分歧。這邊廂,有知識份子召開記者會,呼籲市民大眾向這類低俗節目說不;另一邊廂,卻有學者獲邀出席電視台的清談節目,暢談《盛》對現今社會的意義啟示;甚至稱傳媒向來肩負為社會設定議題(agenda-setting)的責任,觀乎是次節目所帶來的矛盾爭議,目標顯然已經達到。我向來以「偽知識份子」自居,遇上不同的時事議題,通常都看意見領袖(opinion leader)的表態,但這次,我完全無法認同。沒錯,《盛女愛作戰》為整個社會設定了一個很宏觀的議題 — 盛女/剩女,但是同樣不能否認的是,節目不單沒有就此早已炒得鬧哄哄的議題提出任何嶄新觀點,更將整個討論導往一個完全錯誤的方向。

大學唸社會學時,教授第一堂就開宗明義,要我們跳出判斷事情的固有框架 — 在街上行乞的,不一定是他小時候懶惰不讀書之過;自殺的,不應僅僅歸因於情緒出現毛病;少數族裔在社會遭排斥歧視,不是因為他們能力所限……一言以蔽之,社會學教導我們的,是「不要把事情看成純粹的個人現象」(Nothing is personal),要理解社會種種現象,我們就得抽離慣常的觀察角度,方能洞悉社會結構中不妥之處,然後作出反抗。可是這齣肩負agenda setting重責的《盛女愛作戰》嘛,卻把原應是社會結構問題的剩女現象(「適婚年齡」的男女失衡,已是常識;不過男女比例平衡,又是否等於女性不會「剩下來」?這是後話),還原成個人現象 — 即是說,這五位女生之所以「被剩下來」,通通都是她們自己的錯 — 嚇走男生是因為你「個樣似中環,開口變旺角」;沒男生青睞是因為你皮膚不好,不修邊幅(即「女為悅己者容」的封建概念);年近四十也只談過一次戀愛,是因為你為人流於浪漫,不設實際!

既然有錯,當然就需要改過。於是節目又安排了一眾「專家」,修改一眾剩女前半生於處理兩性關係上所犯下的所有錯失:跟男伴相處時不應駁嘴,甚至要在適當時候扮蠢扮弱者,流露羨慕崇拜之情;跟男性交談時身體要轉45度角;發給男生的短訊回覆須比他的要短……以技巧促進兩性關係的溝通,本無問題,但將之視為解決剩女現象的解決方法,則是見草而不見林的荒謬之舉。更甚的是,一眾「專家」的「專業」意見、分析,不單對「跳出思考框框以理解社會」毫無幫助,更反過來,把原來的刻板社會框架,如兩性角色、婚姻關係等變得更為牢不可破 — 男主動、女被動;男主導、女服從;男進取、女矜持;男保護照顧、女被呵護備至……這是什麼年代了?這個被設定的性別議題又是什麼?

有人質疑,呃,就算節目確實在鼓吹這種盲目的性別定型,又如何?現在什麼年代了,你覺得觀眾們還會麻木地接收這些訊息嗎?本來我也有所懷疑,但當我走到街上,路經報紙檔,瞥見所有八卦雜誌封面清一色都是五位「盛女」的故事時;當我在茶餐廳吃宵夜,聽見鄰近所有食客都在談論Florence的樣貌與性格是她「嫁不出去」的主因時,我無法再以「大眾未必輕易受傳媒影響」這原因為《盛女愛作戰》開脫。請記住,這五位女主角的性格、故事固然引人入勝,但倘若你輕易地把她們「剩下來」的事實,歸因為她們的個人問題,甚至對此嘲弄恥笑,從而抬高自我身份,你的行徑,其實與指摘拾紙皮婆婆都是咎由自取,一樣無知可恥。

電影《神奇兩女俠》末段,講述兩位女角教訓了男主角(由片中作用猶如花瓶的王敏德飾演)後,一同登上電車。鄭裕玲看不懂雜誌上的「烏托邦」一詞,便問葉童,這是否指某種「幫派」;葉童回應說,若有人要帶她「入會」,就「不要招惹」,因為鳥托邦,生人勿近。這句話同樣適用於《盛女愛作戰》的五位女角,節目所模塑的那個烏托邦,也就是最典型的父權社會,雖然看似絢麗繽紛,但實質……

生人勿近。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

 

webpage tracking stats
PlayStation 2 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