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21, 2007

對談:主流與偏鋒的模糊界線

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會顯得熱情衝動;在稍為對頭的人面前卻顯抽離。這是我心理活動的寫照。我一直跟所有人宣稱自己熱愛文字,能在文字工場默默耕耘;我一直寄望會找到一些志趣相投的人從而交流從而改進;我一直自以為對文字的種種頗為熟諳,即使對正統文學一竅不通但我能寫,我一直以此作為推動自己繼續無視險阻的理由。可是原來一連串的一直會在一瞬間崩坍,甚至一直在心目中為自己模塑築構的幻象也會在我不以為意的一刻完全覆滅。後來當我在原址抵著沸沸揚揚的塵土審視這個地方時我就只看見頹垣敗瓦,多年後我只能拾起其中零星的碎片以作構想,原來某個時期的我對於自己有這種難以刻畫的想像。

就正如我在前面所寫那樣我不是文學青年。甚至我幾乎可以言明自己對於文學其實一竅不通。對於像我這個讀理科出身且在出生後的十六年間從沒對文學兩字產生過絲毫興趣的人來說這絕對是難以避免,而又大概情有可原。從定義上來劃分的話我不會是作家故此我更喜歡將自己歸納於編輯或記者看來比較理性的一類。然而我這兩年來卻又不斷塑造自己熱衷於文學創作的一面,甚至多番強調自己對於文字的堅貞。我說過自己會為著周邊的欣賞目光而無視前面險峻難越的山頭,勇毅地蹣跚前進,但現在回想,原來被我稱為險阻的障礙其實是我自己所鋪設的,我不過是利用別人的支持來彌補自己信心的不足。沒錯我從來在文字裡面沒有獲取過任何實質的成功,然而我所碰過的失敗又有多少次呢。容許我這樣質問自己。

關於主流關於偏鋒從來沒有一條明確的界線,即使用於寫作文字,這道界線仍然無法被實際掌握。文字在我所能觸碰的世界裡仍然屬於少數,是故當我跟這個可被定義為文學少女的人遇上時我才感到侷促,儘管我經常希望找到些同樣渴望被文字包圍的人。讓我用兩聲部的表達方法把這次對談從我的記憶裡提取並仔細拼湊。

對於一個理科學生來說文學大概是遙不可及的玩意罷了而對於讀文學大概讀得出神入化的她來說這無疑不過爾爾。不過我已經再沒有之前不斷纏繞周圍那種痛恨自己沒有讀文科的感覺了,我想理科讓我獲得成長階段必須賺取的成功感以及滿足感,沒有這些滿足感我不能被建立塑造成現在的模樣。我在這個存在無數未知性的國度讀著新鮮而同樣存在無數未知的東西,她因著白先勇而進了這兒讀中文。她是一心一意讀中文關於中文寫作或文學或歷史的科目都被她選上了。她愛張愛玲黃碧雲謝曉虹用一脈相連來形容應該貼切也讓我想起我所鍾愛的董啟章王貽興不過我沒有因為王貽興而貿然進入某個陌生詭譎的國度。她不斷強調她習慣寫比較貼近底線的題材,我猜想或血腥或是性場面的張狂描繪吧。關於小說她會流露自豪的神情,而我空洞的腦袋就只餘下桀驁她問我通常會寫甚麼題材然後嘴巴彷彿被嚴嚴封死而吐不出半點話來,甚至直至這刻如果你再問我我通常會寫什麼呢,我還會是這個老樣子。我在寫什麼呢多可笑竟然連我這個自稱為文字的創造者也懵然不知。我迷戀城市描寫但就一直停留在描寫的層面,彷如相機一般把圖景定格。那麼小說呢,說穿了連甚麼是小說我也難以搞清。意識流嚴肅文學是什麼。我所敬仰的劉以鬯是意識流的高手但我對於這三個字我毫無意識。我沒有學過怎樣去寫又或書寫文字的種種技巧,只是一直倚賴感覺兩字去觸碰出屬於自己的文字世界。別人視之為草芥不甚了了的文字我卻因而雀躍感動,我利用自己的方法以及我讀過那些文字產生的印象去寫。她大概已能掌握並鑑識各種創作的技巧,引用並揉合化於自己的作品當中吧,是白先勇抑或是張愛玲。或許我確實像那些終日把自己困在無光房間裡凝視晃動螢幕牢握著咪高峰模仿歌手唱腔的無知少女一般,當走離房間面對那些上過專門聲樂課程的人們就只好相形見絀了哪管我曾經在房間獲得過同伴的稱許。

文學其實屬於在正規社會裡匿藏著的某種反叛行為,過於乖巧易馴的或許就難以投身其中,又或者該說,難以從當中賺取滿足感嬴得欣賞。於是文學開始變成宣示或揭露陰暗面的一種工具。只是我不斷懷疑,是否唯有蒼白陰暗地寫出人性種種暗晦的行為才能令文學亮麗,又為何調子略為鮮艷輕快的文字都會被視為幼嫩無知。我不過在描繪我所看到的一切他們又為何能加以否定呢。沒錯我從出生以來一直被視為乖巧的孩子,難以使壞,只懂追求浪漫感傷,是否因為這樣我所寫的就不夠成熟,青春是否必然殘酷。她專門寫出種種變態而難以被社會接納的文字並以此為傲因而洋洋得意,唯有文字這個虛幻難觸的世界她才能實現某種灰色的意圖。直至這兒我彷彿被凝住了只懂唯唯諾諾。後來我從她口中聽見熱愛文字這段似曾相識的對白,我竟然被熟悉嚇呆而訝然。熱愛文字。有些說話有些想法我只能也只敢用文字這略為間接的方法來表達而無法宣之於口,當然這可以被歸納為說謊的一種反正我無法爭辯。從這四個字你就可以猜度她對於自己對於文字有多肯定。甚至單單以此作為量度的工具已經算於齷齪了。她熱衷於閱讀字花一類的文學雜誌,我還是像以前所述那樣讀字花時總是感到從哪個角落鑽出的不暢快感。她說有朋友奪過青年文學獎,我猜在她周圍鍾愛文學熱於寫作的朋友應該俯拾皆是吧,我難以否認自己確有點妒嫉然而也許有我身邊有著這種人的話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抽離,又或者在我旁邊這些人早已存在不過是我近看而看不清楚。

抽離。我猜從前我跟她說過的那個喻象也許正在逐步兌現了。我在不諳文字的群體中抽離而渴望覓到同代人,然而當我走進另一個群體當中發現四圍皆是主流的文學愛好者時我大概又會再次抽離。從此我就在中間地域游離。甚麼是主流甚麼是偏鋒我都搞不清楚了,甚至何謂主何謂偏我已無任何概念。坐在大玻璃窗前邊讀著溫熱的字花邊目睹四圍由晴轉暗直至雨嘩啦嘩啦地灑落的我的確沒法對此作任何稍為合理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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