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May 17, 2013

當五月天遇上Beyond




五月十四日晚,是五月天演唱會尾場。紅館照舊一片藍海,「五迷」繼續嗌破喉嚨,踩爛地板;我在人群中間,照舊(扮)冷靜抽離,主力抹汗。直至黃家強現身,《海闊天空》前奏響起,我突然發現自己的臉上,除了汗水,還有淚珠。


看五月天,本是一場意外。


我沉迷流行文化(例如「布布」),亦愛(在Facebook亂拋)「青春」、「熱血」、「夢想」、「快樂」等字眼,但要萬人大合唱「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人生都太短暫,去瘋去愛去浪費」,我會嘴角上揚(又名嘴藐)、面紅腳震,然後滴汗。是的,那一滴汗,是香港人的象徵。

不過醫學報告說,汗,可以分很多種。最近幾年,每逢五月,我身邊許多朋友集體流汗,自動失常——有人臨老(廿幾歲)學結他,在紅館(門外)擺陣獻唱;有人與印巴朋友在街上以地為床,通宵共寢,為的是一張「船飛」;還有人公開「得救」見證:「這五人醫好我的抑鬱!」、「能看到五月天的演出,死而無撼!」看見這些朋友怪汗淋漓,我愕然。他們說,五迷的汗,既熱又甜,你也該試試。

近一兩年,我甚少發燒,多標冷汗。聽見這句話,決定雙手奉(上鈔票)陪(朋友),抹汗入場。

結果,那夜的演唱會,一如朋友口中所講,好玩(場外歌迷自發派紙仔組織完場大合唱)、好笑(冠佑的笑話除外)、好睇(言承旭主演的末日短片)、好聽(所有歌詞的訊息)……我混在(突然比長毛更)熱血的歌迷中間,舒服地出了一身汗。是久違了的大汗。

拭去額角汗珠,開始胡思亂想:為何這些年來,香港的流行文化絕少能令群眾滿腔熱血,集體流汗?對上一次,香港人全體高歌,牽手沸騰,究竟是什麼時候了?《年少無知》?還有呢?

再往前追溯,可能已數到Beyond。那夜在紅館,黃家強上台與五月天,以及全場觀眾,一同合唱《海闊天空》。耳熟能詳的歌詞,熱血而「老套」——毫不修飾地講理想、談自由……卻一直觸碰(中港台甚至其他地區)群眾內心深處,從不止息。我一邊滴汗,一邊流淚。

「香港為何一直沒有五月天?」

入場之前,這問題一直在腦海盤旋。結果那夜,看著家強離開的背影,抹去淚水,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點錯——早在廿多年前,香港就有Beyond,他們熱血,他們青春;既刺中個人情緒,又宣講普世價值;有人因為他們學習結他,有人因為他們擁抱世界、指罵建制。更重要是,香港人因為他們,曾經集體流汗。

汗水,有時可以挑戰建制。五月天演唱會以「末日」入題,期間播放由言承旭主演的短片,講述未來世界的大企業,迷信開發能源,最終帶來足以毀滅世界的禍害。短片正好呼應台灣近年的反核浪潮——向過度發展、企業壟斷說「不」。一邊勸人尋找自我,抓緊理想;一邊指斥建制漏洞,反抗社會……流行文化,有時可以玩得很盡。

假如香港有數萬人因應感召,集體流汗,拋開枷鎖,努力追夢,抵抗制度,那麼,李嘉誠與梁振英,應該都會很頭痛。這場面,昨夜在紅館預演了一次。

十一點半,五月天兩度安歌,最後鞠躬揚手,相約明年再見。紅館秉承傳統,派出大光燈(光線由黃轉白)與保安(臉色由紅轉黑),敦促歌迷面對現實,盡快散場。可是觀眾意猶未盡, Roller滾完、廣播播完,全場萬人仍然留守原地,捶胸頓足,拍攔手掌,吶喊encore。小撮歌迷造反,要處理固然易如反掌;但全場歌迷賴死唔走、磨爛地蓆,保安自然束手無策。此情此景,令我想起四個大字:「佔領中環」。

那一夜,因為五月天遇上Beyond,我亢奮。但興奮過後,始終要回歸平靜——畢竟五月天終究是台灣代表;家駒離開後,Beyond注定無法重現……真正屬於這個年代,能令群眾攜手奉上喉嚨、青筋的香港流行符號,依然未見。

香港人仍然期待,集體流汗。


刊於主場新聞及號外雜誌 2013年六月刊《Opin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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