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November 25, 2006

城市.聲音

我一向認為自己一雙耳朵相當靈敏,對聲音的敏感度相當高,能偷聽到別人表面甚至內心的那一句話。於是在平日我經常要忙不開交地接收別人發出的音波,加以分析了解,甚至每天大清早 在巴士車廂內耳根也不得清靜,因為四圍的髒話、無聊話、情話無止境地在耳邊團團轉,腦袋又不期然介入當中的聲音不停左思右想。煩得很。所以我在週末假日走 到街上通常會把一對耳筒塞在耳窩,耳不聽為乾淨。周圍凝止無聲。喧擾囂鬧的雜音被隔絕,所有互不相干的路人也無需理會,然後沉醉於自己細心挑選的音樂,單屬自己的世界。

縱然如此隔一段時間我必定會奢侈地空出整天在城市裡遊走,感受四周高樓的變遷。脫下冰涼的耳機,聆聽屬於城市的聲音。城市裡的聲音複雜詭譎。但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隱密對話,別人無法了解猜度。那年暑假我特地長途跋涉到筲箕灣,爬上擱在路旁,墨綠色的電車,對,墨綠色,早幾年的電車多是墨綠色的,像上一代人的認知一樣,不過現在已逐漸被外皮塗上斑駁廣告色彩的新品種淘汰。獨特的叮叮噹噹聲隨著電車沿平行路軌推進而冒進所有人的耳裡。電車循廣闊的英皇道行走,兩旁窗戶外的景物隨時間驟變。由筲箕灣老朽危立、外牆褪色的舊式樓宇,到北角炮台山混合寥落而欠缺風格的玻璃幕牆商業大樓以及窗外掛著白底紅字膠牌的舊樓,到灣仔中環佈滿高聳矗立在路旁的各種大廈,最後是上環西環夾雜金碧輝煌的高尚住宅和殘存的矮樓。聲音不斷變化。起初是幾個晨運過後上完酒樓的老伯散落在不同座位中氣十足的談曾蔭權談董建華,儘管內容僅是顯淺的見解;走到北角附近車開始多,緩慢往前爬的獸不斷被巴士的士超越但卻不吭聲,也許哀嘆早被路上漸多的人聲吵嚷聲、巴士的士的響號聲蓋過。四圍有點吵。不過我依然聽到坐在後面那幾個菲傭以外星語調溝通。過了偌大的維園開始有點擠,停滯不前。路上堆滿人群。然後又有很多人上車,不過僅逗留短時間又消失。男的多穿西裝打呔,女的多是沉色套裝,單調乏味。他們在車上討論公事,暢談是非,縱使壓低聲音但依然被聽見。有些用流利英語交談,我敏感的聽覺就失去功效。經過中環金鐘一帶時電車裡已比較疏落,所以我清楚聽到嘈雜而頻催的過路燈聲,以及趕著回公司的男男女女的走路聲。堅硬的皮鞋和高跟鞋咯咯有聲,地被踐踏得痛楚難當。終於到達西環堅尼地城,電車上除我與司機外已是空無一人,那區域像被卡在時間的罅隙中被社會淘汰像廢墟。我下了車,風從矮樓之間的縫隙鑽過來,呼呼作響,吹來有點冷。不過那時是七月。我向前走,原來已是海邊,浪拍打岸邊澎湃像交響曲但無人欣賞。海邊排列著幾家汽車維修工場,機械低頻的噪音震動著空氣粒子。

聲音標誌城市的演變,在我眼裡看來,這才是這個城市的真正特色。但隨著天星小輪碼頭的鐘樓在黑夜響完它最後的十二下如喪鐘的鐘聲,這個城市的特色正逐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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