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04, 2014

催淚旺角

寫於十月三日,旺角。



下午四時半,到了旺角東,沿天橋往市中心走去,欄柵上的黃絲帶被蓄意剪斷,散落在地上。到了旺角道行人天橋的盡頭,許多人在圍觀。樓梯上的人只管拍照,不願移動。好不容易下了去,原本天橋底的物資站被反佔中的人團團圍住,學生在中間執拾物資,中間隔著警員,組成人鏈,分開兩方。旁觀的嬸嬸說,警察幾好吖,好好人。我不以為然。

物資站旁的大巴士仍在。半天前才到過這裡,那時它如民主牆般矗立,上面貼滿了示威者的訴求,幽默又準確。這次再見,所有紙張已經被撕掉。撕去訴求以後,兩個男人趕忙貼上一張新的上去,上面大概寫:支持警方執法,云云。許多人在圍觀。我不以為然。

我沿彌敦道往集會現場走過去。欄柵上的紙張,無論是「和平理性」,抑或「提防左膠」,都被人撕去。熱血公民的成員正在攤位執拾,準備撤離。步近十字街口,愈來愈吵耳。圍觀的人比前兩天集會的時候更多,許多人站在石壆上,有的在拍照,有的在高聲傾談。香港人向來好奇心大過天,對於這些圍觀的人,我不以為然。

十字路口是原本集會的地方。那個帳篷我有份築起。今天,篷仍在,但下面只剩下三幾十人,手拖手圍成一圈,保護物資。外面是為數極多的反佔中人士,中間隔著為數不多的警員。兩幫人約有幾米距離。

一分鐘後,我突然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群反佔中人士中間。我以為他們是圍觀的八卦市民,原來不。身邊本來站著兩三個學生,穿黑衣,戴黃絲帶,跟我一樣站得不前,只是抬頭張望。突然,前面的人轉過頭來,發現學生身上的黃絲帶,然後衝過來,高聲喝罵。帶頭的是十多個中年男人,廣東話純正。最恐怖的不是他們,而是其他在欄杆上在行人路上的旁觀者,他們不單袖手,更加在起哄、鼓掌、歡呼。學生在有心人的掩護下被迫離開。他們只是戴了黃絲帶的圍觀者,不經意地走過來,然後就遭殃。

我發現,原先的主場已變成作客,作客的已變主場。

無可否認有一班人在搞事,或許收了錢。但最令我心寒的是有更多更多的人在一旁嘲弄,高聲議論。有人大叫,「特首唔係我地選架,走啦!」有人質問,「話我知,而家呢屆政府有咩唔好!」有人怒罵,「你班賣國賊!」有人不忿,「阻左哂我地!去死啦!打佢!」

他們是一般市民。示威者正在為他們爭取更好的香港,但他們並不需要。

我意識到自己及同路人可能有危險(雖然怕死的我一早脫下了絲帶),於是開始轉身,望著正往十字路口走過來的人們,有誰在戴黃絲帶。我認為要必要提醒他們,主客已易,小心挑釁。有的聽見,立時除下絲帶;有的不,只管留在原地。我遇見不少同路人,三五成群,望著前面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留在原地之際,就被圍觀市民挑撥怒罵,用相機狂影相,甚至拋水樽襲擊。不少人離開的時候淚流滿面,特別是女生,年輕的。

我幫不上忙,只得一邊嘗試護送離開,一邊努力辨認其他正步近的同路人,在他們耳邊輕聲說,危險勿近。我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異地,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我連高聲說話都不敢;站得累了,想像前兩天那樣坐在馬路休息,一樣不敢,怕被人蜂擁而上指罵。我覺得自己好無用。我很討厭香港人的這一面,那一刻我想移民。

別以為這是個別例子。事實上,那兩三個小時,在十字路口的四邊,不停上演一樣的戲碼。不停有人被罵,被趕,圍觀的群眾一同歡呼。更不用提十字路口中心正有反佔中人士嘗試衝擊,當街追打。

人群之中,我已經分不出誰是人,誰是鬼,使徒行者從此變得不再好看,因為卧底易認,鬼卻不然。

今天的旺角,比催淚彈更催淚。我心寒,我恐懼,我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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