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ne 20, 2010

與旅行無關的旅人形

莫非我要就此承認,自己就是這麼的一個,口是心非的人,嘴裡說著不屑再看他的書云云,然後還是心癢難耐,買下了。都怪 y。最挑剔的你也說值得看,我就再沒推搪的理由。於是在旺角某上樓書店搜尋其蹤影。竟然暢銷得售罄了。呃,關於旅行,關於旅人,我們都趨之若鶩,哪管書中所說所述的,跟旅行有否關係。只得狼狽的走進另一座唐樓的另一家小書店。這次,有了。

其實我對日本沒什麼情意結或是 fantasy。日劇我看得不多,日本明星的名字也唸不出幾個。我想看這本書,不過想曉得,嘍囉,作為我最鍾情的寫作人,這次,又想說什麼。是夢想力那種永劫循環式的以自己作例子喋喋不休地呢喃夢想之重要,還是像去年書展漁翁撒網式寫下好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文字。他又會否,繼續在書中,條件反射式的對自身的窘態作出回撃,向那些對他失望掩面離去的過客恣意呼喊。是的,我是抱著這種心態揭開這本書的。如果這本書真的如封面所述,是一本單純的旅居日誌,我就虧大了。我喜歡嘍囉寫旅行,比若多年前那本關於旅行,我偶爾還會掏出來翻讀,可是對於日本,我還是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空悶感。

幸虧這本書,一如所料,與其說是旅居日誌,不如將之稱為嘍囉於異地生活期間的所思所想。你知道兩者有何分別嗎。我上網查看了其他讀者的讀後感,有人說,他寫的東西好深啊,而且很不明白,為何他會覺得日本不好玩呢。又有人因為書本封底關於 traveller 跟 tourist 的分別論述,心深處產生強烈的共鳴。這本書,就是這樣嗎。對我而言,不單如此。Tourist gaze 好像是上年唸比較文學科關於城市的敘述時獲得的詞彙,但其實這概念大家都懂:作為神色匆匆的過客,架著好奇心作濾鏡的眼鏡,一切都會顯來美好無瑕;一旦停留略久,用居民的角度重新審視同一片景色,同一塊土地,眼前的風光便開始被扭曲。那間你每次偶爾經過瞥見都會感到溫暖的咖啡店,當你在附近定居良久,就會變成無異於你家樓下那個信箱一般不起眼的一角圖景了。這個道理,我們都懂。

於我而言,這書的意義,在於離開和適應。嘍囉在書裡寫道,這段日子,是他給自己的三個月假期。完全放棄一切安穩舒適的扶杖,把自己扔擲到一個充滿未知性的國度。這個國度,可以是日本,因為這是港人最趨之若鶩的國度。但同樣它可以是大陸某村莊,法國南部小鎮,甚至是長洲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都沒分別。這次旅程的關鍵,在於放棄亮麗的一切可能性、一切關係,在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地方,回到起點,重新適應。這種浪擲青春的自我放逐,寫起來說起來也許簡單,但要實行起來,無比艱難。

由是我開始嘗試將書中若隱若現的一些指涉應用到自己身上。即使我並不如嘍囉般勇於主動的把自己扔到一個未知的國度,而是出於為世所逼,但共通的卻是結果:我們過著充滿不安的新生活,一種必須經漫長時間適應的新生活。這種生活,別人或許會因不解而嗤之以鼻,就連自己也會在當中開始感到迷失惶惑,然而當你逐漸習慣適應這種節奏速度,你自會明白,這些經歷原來都很值得。這種自覺,絕對不是事後孔明回顧點算之後才萌生的自我安慰,而是過程中的倏然醒悟。即使身軀被迫藏在陰霾中,你仍然能夠安然自若地等待,眼睛終於被張開,你發現身邊一切仍然美好。你知道黑夜會過去,太陽即將,照常升起。是的,太陽會照常升起。

嘍囉認為,在日本的三個月,不應該是《悠長假期》永劫回歸式的隱喻,而是一種真真正正的,假期,意指,這悠長假期不應該是一個過程或是一條通道,一條出口通往正常世界的絢麗管道,而是終點。我可不是這樣想,即若這不過是一個過程,這假期的存在不過是為將來作準備,不過是為建立一個更強壯更堅韌的自己,又如何呢。



遇到失意的時侯,就把他當作是上天賜給你的一個悠長假期。好好享受一下上天賜給我們的生命吧。別擔心。一切都會轉好的。上天是會好好的給您安排一切,當悠長的假期過後,就會是機會的來臨,人生的轉變。」《悠長假期》葉山南

Tuesday, June 15, 2010

我們都是這樣畢業的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某天你剛加班離開公司,忽爾萌起返回母校逛逛的念頭。於是你拖著疲憊的身軀,並剛才上司對你的指罵,登上巴士/小巴/的士,朝那個你曾經無比熟悉的校園,出發。在車上你開始回想畢業這幾年來的生活,還算不錯吧,你暗忖。起碼,像當年曾火速在同學之間流傳的 Facebook 某群組名稱一樣,「讀蘇蘇嘥人(Social Sciences)是不會揸兜的」。這幾年來你憑藉一點小聰明,總算在事業上拼出了點成績。

剛踏進大學時你曾經以為,讀 Social Sciences 看上去也不錯啊,似乎什麼工作也適合做。然而當你畢業那瞬,你又驚覺,沒錯,什麼工作你也適合做,但你,作為一個沒特別技能的 Social Sciences 學生,究竟又有什麼理由去說服任何一份工作的老闆聘請自己呢。於是,你開始變得深沉,你開始埋怨為何自己似乎誤入歧途,你開始惶惶不可終日地四出奔波,搜羅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

你在車上不禁為那個青澀的自己失笑。原來,最初的憂慮,在時間的軸線的前方回顧時,都顯得不過爾爾。沒錯,起初那段日子大概比較難熬,你或者不太喜歡那份工作,工資不高,又辛苦。不過當你咬緊牙關,低頭默默往前衝,你就逐漸習慣那種節奏,那種在社會浮沉的節奏。你開始不再比較過去和現實的落差,呃,其實你是沒膽量。你不敢回想自己以前在大學的生活如何糜爛繽紛,而現在的生活又是如何的營役乏味;不敢追溯讀大學時自己是怎樣被迫在眉睫的deadline逼出所有潛能,而現在的自己對工作又是如何,既淡然又熟練。

想到這裡,你終於感到絲毫不妥。究竟從何時起,自己變成這個模樣的,變成這個,自己站在鏡子前面也未能辨識的模樣的。是現實,是生活,把那個最真摯、最無憂的自己吃掉嗎?也許是,也許不是。這個時候,你的電話響起。你從公事包掏出那部簇新的手機,放在耳邊。啊,是你親愛同事的聲音。他們正在某家酒吧吃喝,玩樂。你早在離開公司時以「要回家吃飯的理由」拒絕過他們,怎料他們仍再游說,喋喋不休。

好不容易終於擺脫了他們的糾纏,掛了線。從何時起,你身邊的人,由無所不談的朋友,變成這些只懂吃喝玩樂的同事們的。你午飯時偶爾也有衝動向他們訴說你的憂慮煩惱,但考慮到自己畢竟跟他們有著利益衝突,就只好把話收回,換成電影、時事、電話、相機一類無關宏旨又大路得很的話題。對了,從何時起,變成這樣子的?

熟悉的景物風光終於在你眼前出現。於是,你把思緒統統放在公事包裡藏好,準備下車。你從東閘,沿著樓梯一直往上走。進升降機,步出後往 KKLeung 那邊拐。於是你就這樣,繞著整個校園,走了一圈。原本被收藏好的回憶,以及情懷,開始悄悄地漏出來,一發不可收拾。你 開始記得,跟誰曾經坐在 KKLeung Concourse 的長椅上聊過天;跟誰在 CYM Canteen 排過隊;跟誰在開心公園擦身而過並露出 say hi or not 的遲疑窘態;又跟誰在明華的緩慢上升的升降機暗罵過 Tutor 的不公、在 Knowles 2樓偌大的課室裡打過嗑睡,還有許多許多,你仍然牢牢記住,又或者早已淡忘的許多。這時你終於發現,自己之所以忽地萌起回到校園的念頭,原因固然是為著懷緬過去,但你懷念依戀的對象,並非是荷花池又或是CYM的雙餸飯,而是跟你並肩坐在荷花池上面訴說對將來的惶惑恐懼的那個朋友,而是跟你擠在人山人海的 CYM Canteen 低頭扒著雙餸飯的同學啊。

剛畢業時,你還以為,自己跟這群在大學結識的同學,總不會各散東西,就算是分道揚鑣,也該能互相守望,偶爾敘舊,Friendship forever。可是生活逼人,你根本再沒空跟這些同學朋友悠閒地消磨時間,和青春。即使有,你也寧願窩在家裡好好歇息一下吧。也因此,你順理成章跟這些,相伴三年的同學好友,逐漸疏遠。他們的身影,也逐漸在你的生命中消失,就彷彿,你是一輛永不會停下的列車,而他們不過是當中曾經上車又在幾個站後下車的,過客。

最後,你身邊竟然連一個可以無事常相見的朋友也沒有。你們或者會因著誰的婚禮喪禮,或工作上的關係而碰面,然而一旦那事件完結,利益關係不復存在,你們就重回各自的生活軌跡,互不相干。而你沒感到一絲婉惜。

故事就是這樣結束了,嗎?不,你不過站在故事的起點、事情的開端。故事的發展,你仍然能夠掌控。畢業晚宴,固然是一個故事的終結,但也可以是另一段故事的,開始。

刊於 2010年度香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畢業同學晚宴場刊

Monday, June 14, 2010

為世博呼冤

沒什麼的,從上海世博回來,有點感受,不得不說。出發之前我嘗過跟友 人戲言,說這次上去是埋身肉搏啊,能撿回性命已經很不錯。在我的構想中,上面的人不會依照指示,會橫蠻插隊,會隨意用髒話罵人,會吐痰,會四出哄搶,會裝病扮殘,而咱們香港人嘛,好說也是亞洲國際都會,怎說也文明一點,吧。我之所以獲得這些印象,全賴近月電視新聞的報道,有志願者拍打亞視攝影機還厚顏拒絕道歉,有警察被參觀者圍攏最後被推倒在地上,捷克館德國館投訴內地遊客是如何粗暴無禮,派發韓國表演門票釀成大混亂,有人在搶門票時意外喪生。這些報道,這些衝突畫面,於是就牢牢地印在我們心裡。於是,我們就曉得,啊,世博就是這樣子的,中國人,依然是這樣子的。注意,後句所蘊含的意義甚為值得解讀。當中包括了對中國政權的不滿,對香港()自身角色的優越感,以至危機感。



然而,作為一個剛從世博遊覽完畢的香港人,我可以告訴你,實情不是這樣的,起碼,我們所認知的,並非事實的全部。世博園區裡頭,沒錯是人很多,頗為擠迫,可是也許是我們這些香港人期望過低吧,裡面還算井 然有序。當然偶有人會不懷好意地嘗試插隊,愈擠愈前,但大部分尋常老百姓,就只是安份守己地守著自己的位置,偶爾還會聯合一起指罵那些不守秩序的害群之馬。人龍很長,他們只是安靜地坐在摺椅上,從背包掏出一根青瓜,又或是一顆蘋果,自顧自地吃著。當然他們會 在開閘時不顧一切一窩蜂地往前衝,但我們也得了解,這種外人看來魯鈍的行為,不過源於他們害怕被後來者趕上,以及留在原地又實在太疲 憊罷了。這些,確實是人之常情啊。遊客們的確會做些我甚為不齒的事,例如是拿著十本八本紀念品護照湧到場館出口處等待蓋章,又 例如在場館內拿著數碼相機左拍右拍非要把所有細節一一攝下不可,可是我也得承認,他們蓋章可是會整齊地排列好啊,他們拍照這個行為沒錯是很無聊但又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批評嘲笑的。至於志願者,我所接觸到的,全部都友善可人,會笑容可掬地迎賓,會緊張兮兮地為遊人指點 迷津,彷彿會粗淺地得罪別人的,就單單只會在電視裡出現。吐痰的人偶有出現,吵架則寥寥可數。廁所乾淨非常,最讓我深刻的反而是,某 次我在廁所步出時,剛巧有個穿紅衣的中年男子叼著煙枝,一根箭地打算鑽進去方便,怎料卻遭站在門口把守的清潔工人攔住,指指那個禁止吸煙的牌子,男子只得轉身離去。有剛從廁所步出的途人目撃整事,就向那清潔工人豎起拇指以示讚揚。這個畫面,可不會在電視新聞裡看見啊。

而我更想引伸的話就是,即使這些中國人當中的部分,會插隊會吐髒話會吵 嚷會推撞會亂丟垃圾,但是我們香港人真的比他們好上很多嗎。回來後的第三天路經報紙也有報道的一田百貨大減價,便鑽進去看看,才發現,身邊的這些香港人,這些會在看電視新聞時嘲笑世博群眾的香港人,根本跟他們所嘲笑的對象沒大分別啊。還是一樣會博懵插隊,還是不顧一切 往前擁上,還是會不顧旁人死活地把行李箱輾過他們的腳指。還有就是,香港人也會是同樣地為著小事去哄搶啊,之前馬場派發紀 念品總會嚷成混亂,每年書展百貨公司減價開門一刻所有人總是屏息以待然後不理旁人直衝進去,我開始懷疑,眼前的這些香港人,會 否就是在世博裡碰見的那些。若然要批評這種行為的話,就請別再站在高地上指著中國(大陸)人的頭顱來恥笑謾罵了,因為我們都是同類人。香港人中國人,於這些事情上,本無分別。分別只在於,我們會把對中國政府的仇狠全然轉移至中國社會的大小事情上面,這樣又何必呢。


然後我開始想起,四五個月前所發生的高鐵事件,那時好些人都站出來說,主流媒體怎樣不公平地只是報道衝突場面,對和平示威的部分充耳不聞,接著他們又會說,啊,香港的觀眾水平就是這樣低落,他們就是這樣無知,沒到過現場,單單安坐家中,便會相信電視新聞所報道的,就是事實,會相信立法會門外的,是一場騷亂,會相信八十後,就是暴民。四個月後,你們坐在電視前面,端視著報紙報道,開始想像在世博場館發生的種種。你看見有志願者拍打亞視攝影機還厚顏拒絕道歉,有警察被參觀者圍攏最後被推倒在地上,捷克館德國館投訴內地遊客是如何粗暴無禮,派發韓國表演門票釀成大混亂,有人在搶門票時意外喪生,然後開始下總結,世博就是這樣的,中國人就是這樣的,共產黨所統治下的中國社會就是這樣的。

你,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自己曾經指罵厭惡的人了。

Friday, June 11, 2010

四年之後又四年

我思疑自己四年前有否寫過相類似的文章。呃,是的,時間過得太快,又四年了。如果沒有世界盃,也許我就不會對四年這時間跨度有任何感覺,但當我這刻正為準備開始的賽事摩拳擦掌時,卻又開始回憶四年前的我,究竟又是怎麼模樣的。你呢,你又如何。還記得四年前跟你一同欣賞決賽的朋友是誰嗎?你們還有聯絡嗎?還記得四年前跟你因為看球賽一類的問題而吵架的男女朋友嗎?你們還在一起嗎?還記得四年前我最愛的球星嗎?他還能繼續比賽嗎?八年前的呢?十二年前的呢?人生有幾多個四年呢?我仍然記得,零二年,當我從第一城一家經已結業更名的酒家吃過晚飯,趕回家,看德國對巴西的決賽。比賽完,巴西的球員揮舞國旗,而我則在想,噢,又要等四年了,有排等。那年,我中二。但那四年比我想像中要短得多,這個想法,是我四年前看揭幕戰,德國對哥斯達黎加時,從腦海萌起的。然後,又四年,今天我可以斷言道,這四年,又比之前的四年,過得更快。四年前,我準備升中七。四年後,我大學畢業。好像有許多事情曾經發生,有許多過客擦身而過,不過當我現在坐在電腦螢幕前面再一次寫著差不多的一段感言時,才發現,我仍然是那個我啊。究竟我有沒成長呢。似乎有,但也可能沒有。

十二年。八年。四年。物換星移,一切都在變。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對賽事的熱切期待吧。開波!

給流落異鄉的妳

給流落異鄉的妳:

你知道嗎?友人到你老家當交流生半年,卻碰巧遇上你剛剛出國,緣慳一面,頻呼可惜。到我真箇有幸跟你的真身碰面時,我的反應,卻大概跟那友人相差無幾,婉惜之餘甚至感到有點,悲涼。你寄居的地方,到訪的人相比起附近那幾個熱門勝地,又真的不算太多,只是我相信,十個排隊進來的人,至少有九個也是慕名而來,呃,不要左顧右盼了,我說,他們正正就是因你而來。其實我經已沒抱太大期望了,反之覺得你的老家將你放在這兒的舉動,實在有點詼諧。這代表你老家對這項盛事的重視嗎,我倒又未必同意,尤其當我把你所居住的地方完整逛過一遍以後,幾乎覺得,那地方,除了你以外,甚麼也沒有啊,這又是哪門子的重視呢。不過不管怎麼說,你老家的舉動也實在令人吃驚。這次盛會,有人出雞,正正常常;有人出豉油,聊勝於無;至於像你老家,出命,我可沒見過。

說了這麼久,不知道你會有什麼感覺,是感到驕傲嗎,抑或有種被賣豬仔的感覺?我就勸你別想太多了,反正你還要留在那裡,直至十月盛會完結,而你又肯定不懂怎樣偷偷溜掉吧,縱然理論上你該能夠游泳回到家鄉的。還是說回我跟你相遇的經歷吧。那天,我剛踏進來,你就在眼前出現。你依舊坐在疊起來的石塊上面。只是周全環境,卻由以往一望無際的海洋,變成了見底的水池。不,說穿了,像海洋公園給海獅棲息的那種水池。淺藍色,但偏綠,看起來,其實有點髒。那水池圓形的,而圍觀的遊人就沿著圓的通道,一直往上走。他們都免不了把目光完全投射在你身上,有些甫踏進來便禁不住提機不停閃動快門,哪管你當時根本背向他。遊人又會甘願隔在有點髒的玻璃後面來拍你的正面,還有些人沿著甬路登上頂層,還是忍不住要以俯瞰的角度把你攝下。而我,只是抽離地跟在後面,甚至沒有仔細的直望你呢。噢,請別誤會,我不是厭惡你,躲避,不過是因為於心不忍。不忍看見你被移植到這個地方。不忍看見你憂鬱的神情。不忍看見遊人紛紛提起相機強行把你佔有。我離開時,甚至沒認真跟你道別呢,只是幽幽地,溜走。

可是我們竟然還有機會見面。那晚,為了欣賞Electronic X Jazz的音樂會,我折回了你寄居的地方。進去以後,隨便盤膝坐在水池邊,欣賞樂隊的演出。晚上的你似乎比較有光彩,起碼,被射燈照耀著似乎讓你看上去比較精神飽滿,不像白晝那般,落寞。雖然那場演出的名稱好像把你的名字也添了上去,但原來你依然是配角罷了。 你不過是樂手前面的佈景板。你不過繼續擔當無異於花瓶的角色。當然啦,還是有許多遊人絡繹於途要把你的樣子攝下,甚至這些遊人比真的意欲欣賞音樂的多上許多,不過這不代表你就是主角啊。你或者能夠存活於遊人的記憶和照片裡,然而這種形式的存在又能維持多久呢。我可以肯定,在這些遊人在別處看過那些來自中東耗資數億的什麼4D影片,又或是乘過以螺旋軌距冉冉上升的登山纜車以後,你的地位肯定會被取締而變得無足輕重。於是你又變成那些遊人回家整理照片時的一個影像,又或是他們跟友人聊天時的一個聊勝於無的話題了。

請你別介意,我為你揭穿的這些事實。我之所以要把殘酷的世情,一一向你覆述,為的其實就是,想跟你說,我可不像他們啊,我會把你一直記住的,儘管這記憶注定夾雜婉惜,以及遺憾。

此致
上海世博丹麥館的小美人魚像

阿果上

Tuesday, June 01, 2010

討厭遊人

記得我跟你說過旅人跟遊客的分別嗎。在世博園區裡面,我逐漸能夠把兩者更明確地分別出來了,遊客有三種行為,最為旅人所不齒。第一,一窩蜂的單一。把旅遊書當成說明書,上面寫什麼統統要照做,一旦錯過便會整天長嗟短嘆。這個你也說過,所以不多詳細解釋了。進化版是,羊群心理。在場館裡頭,展品眾多,遊客們如何選擇呢,呃,人去我去吧。一旦有人在某處駐足,立時便會有三四十人蜂擁而上,生怕錯過什麼,若然發現原來那東西不過爾爾,這些遊客還會發出陣陣埋怨的聲音。

第二種行為我更討厭,拍照。中國人都富起來了,每人手持一部數碼相機。不過,天啊,為何你們可以什麼也拍呢。為什麼你們可以把整個展館的所有東西都拍攝下來呢。為何你們連裡面播放的影片,連樂隊的演出也要攝錄下來呢。為何你們寧願把目光投在那小小的相機屏幕,也不願意抬頭感受整個場館帶給你的感動呢。有太多遊客,工作彷彿就是要拍照一般,一看見有什麼值得攝下,就提起相機,一閃,然後繼續走。那麼你們不如看電視旅遊特輯好了。有人或許會辯說,攝影為了留下記憶。你們真的善忘如此嗎。我們的腦海尚會懂得分別記憶的好壞,自動把無關痛癢的記憶,不甚了了的展館在腦海刪去。但相機呢,卻是如此浪費地把所有東西都記下來了。對於你來說,旅程其實在你回家後把相機連接於電腦,把相片統統上載時,才告展開。啊,這個雕像好美啊。那個時候,除了平面的影像,你已經什麼也記不起了。你拍下照片,不過為了炫耀,不過為了告訴朋友,我曾經到過你們沒到過的地方,如是這樣的話,作為旅人的我就更替你們可憐呢,因為,沒有到過那地方的人,是不會對該地的照片有什麼大感覺的。

第三種,蓋章。救命啊。是不是非要把那個其實沒什麼特色的印章蓋在那本每早火速售罄的護照不可?是不是非要把蓋章當成一種儀式以證明自己曾經存在不可?當我瞥見那些對蓋章人龍位置比所有展品都要著緊的遊人,以及他們手中攤開疊好的十數本護照,我就忍不住要吐幾句髒話。真的,好‧討‧厭。

(獨自)旅行的意義

又出發。又再一次孤身上路。記得我曾經埋怨過怎麼天生不是旅人嗎。我的確從來不是旅人的類型,只懂留在粉筆圈裡面藉以提取維生的安全感。是的,我就是這樣,規行矩步的人。不過你也許能理解,我最痛狠自己血液內正藏著這種性格,心裡其實渴望離開這座城市,然而只能一直踟躕不前。

於是我只得偶爾出走。這年,已經三次了,原來。由北京杭州,至多倫多,再到上海。一年出走三次,從前也試過,但那時,仍然是緊跟在同學、家人後面的一個遊客,至於這三次,卻竟然全都是孤身上路。即便明知到埗後會有人正等待自己,而那短短幾天的旅程也會一直有伴兒,可是,由獨個兒拖著行李箱離家,至乘機場巴士,至偌大的機場漫遊,至登上悶焗的機艙,以至抵達彼岸的過程,還是會謁我血管擴張,興奮非常。如是我才逐漸懂得,原來我縱然經常宣稱自己能夠甚至只能一個人生活,但當我真正要孤單上路時,仍然會感到如斯無力。沒人會在你上廁所時替你保管行李,沒人可分享你在高空上欣賞完一齣精彩電影的喜悅,沒人會告訴你假如錯過了航班你可以怎做,你只得獨自面對那些不期而至的種種挫折,以及絢爛,你只得終日誠惶誠恐地忖度身邊那個面目模糊是否不懷好意。從前我會時常構想,啊,獨身上路,多酷呢,塞著耳筒,雙手插進褲袋,在機場各角落充當旁觀者,或欣賞年輕情侶在閘口前纏綿悱惻,或在候機室的座椅上冷眼旁邊那群大學生如何以男女男男女女的座位分佈展開一段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旅程。幻想中的獨自上路場面還有,在飛機上跟鄰座乘客搭訕,從而得以窺見過客眼中的世界。然而你或許也會知道,這通常也是事與願違。坐在旁邊的不是個古肅無比的中年商人,便是個喋喋不休的婦人。他們或在評論小屏幕裡的電影是如何搞笑或失實,或翻開整疊的八卦雜誌在大啃特啃,總之你腦海構想的畫面,總不會在現實出現,而這,我稱之為,幻想和現實的縱橫交錯。

然而,獨個兒上路,的確能見證,一個旅人的成長。是的,我傾向刻意地用旅人(traveller),來取代遊客(tourist),性質上兩者應該有著截然不同的差別,然而事實上,可能仍然密不可分,只是我們這些作狀的人,總希望為自己刻劃一個,滄桑敏慧的旅人形象,多於那種好奇大於一切的遊客特質。在這三次獨自旅程,我試過因晚了起床錯過了飛機而被迫在異鄉機場呆等並自掏腰包買下昂貴的回程機票,我嘗過在Check-in時被地勤小姐以揶揄的口吻提醒,先生,你早到了一整天啊。然後才知道自己訂票時竟然看錯了日子,忽略了時差而不慎訂遲了一天的航班,然後只得央求他們更改機票卻被通知只能被列於Waiting-list,要待起機前半小時才可揭曉。於是我就捲曲身子坐在機上的座椅上,邊磨擦掌心邊拭去額角汗珠。那小時的等待,比我人生中所有經歷過的等待都要漫長,都要難熬。

經歷過這些磨難以後我才能高聲宣稱,我終於感受到,作為旅人,確確實實的成長。每次犯錯每次在岔口迷失其實也不過為了舖平未來的路,也為了讓我更為以後的每一個目的地感到躍躍欲試。像坐在晃動的海盜船上學習放鬆,放鬆那給我最後依靠的扶手,向賴以維生的安全感告別,這種歷險的過程,於我來說,已是旅行的(其中一部分)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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